「倘若不是執矢鬆契為取我性命,一意孤行,不惜縱深入槊方腹地,也難給我機會讓我全數剿滅了這幫匪類。」


    「可懸泉驛的這些兵卒……」鄭來儀顫聲,幾個時辰前,他們還是會笑著問候夫人安的士兵,眼下卻成了亡魂。


    「戰爭,總是會有死亡。」叔山梧語氣冷冽。


    「那敵人還會再回來麽?」


    叔山梧一時沒有說話,似在沉思。田衡便道:「執矢部的首領已除,圖羅人群龍無首,短時間應當不會再成大氣候。夫人不必擔憂。」


    鄭來儀點了點頭,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對田衡道:「田將軍辛苦了,天色已晚,你也早去歇息吧。」


    田衡緩緩點頭,卻遲遲沒有挪步。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情?」


    「夫人,能否借一步說話?」田衡神色閃爍,下意識地瞄向叔山梧。


    鄭來儀轉頭,叔山梧望著她的眸光微微漾動,衝著田衡道:「不用,你就在這裏說。」


    田衡麵色一時為難,榻上靠坐的人聲音裏帶著疲憊的不耐:「不說就出去。」


    鄭來儀溫聲道:「有什麽話,田將軍但說無妨。」


    田衡咬了咬牙,從懷中摸出一隻巴掌大的瓷瓶。鄭來儀猶疑:「這是……?」


    「這是將軍的藥。」


    「藥?傷藥已經服過,醫師也檢查了,他的腹部傷口未及要害,稍加養護很快便能好的。」


    田衡搖頭:「這是安神鎮靜的藥,適用於……狂症。」


    「狂症?」鄭來儀一驚,轉頭去看叔山梧,「他什麽時候有的這病症?」


    田衡麵露痛心,「也不知怎麽染上的,聽軍醫說,或許是戰場衝殺的場麵深入骨髓,引起心火熾亢,久逆而成癲狂……將軍他本就有睡不安穩的毛病,自麒麟之亂平定後,更是時常夢魘,嚴重時驚醒過來,還會無意識地傷害自己,若不用藥控製,極難平復……」


    鄭來儀眼眶瞬間紅了:「我都不知道……」


    她嫁給叔山梧不到一個月,他便帶兵離家。他不在時,她學別人給丈夫寫家書,寫到「伏唯郎君動止萬福,事了早歸……」,淚便滴落下來將信箋洇濕,隻好將紙揉皺了作罷。若非自己這回堅持要跟著他一起奔赴北境,還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他。


    經過這短短幾日的相處,鄭來儀發現自己對叔山梧知之甚少,自覺實在不配稱作一名合格的妻子。


    「沒有那麽嚴重,你不用聽他的。」叔山梧淡淡道。


    田衡急得高聲反駁他:「您發作時意識迷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哪一次不是我們趕緊用藥才壓製下去,今日戰場上您……受了刺激,這樣的情形,夜間多數是要發病的!」


    聽著他疾言厲色,鄭來儀的身體忍不住微微發顫。


    田衡轉過頭,麵向鄭來儀,「夫人,我也是擔心將軍發作起來誤傷到您,這才不得不交代!縱然你們新婚燕爾,但將軍的病情之嚴重常人絕難想像,您也沒辦法接受看到這樣的他吧!」


    叔山梧神色晦暗,沒再反駁田衡。


    田衡將那藥瓶攥在手心,咬牙,「不然,這幾夜還是讓末將守著將軍——」


    「沒事。」


    田衡一怔,看向鄭來儀。


    她兩隻眼睛紅紅的,依舊是嬌花照水般的羸弱,眸中卻閃爍著異常的堅決。


    「我是他的妻子,倘若他有什麽不適,照顧他是我的本分。」鄭來儀伸手,示意田衡將藥瓶交給他,後者遲疑了一下,還是將那藥瓶交到了她手裏。


    鄭來儀揭開瓶口的封蓋,凝神略微聞了聞,一股濃烈的硃砂味道撲鼻而來,她微微蹙眉。


    叔山梧受傷是家常便飯,一個人沒事時她也翻翻醫書,久而久之便能通些藥理:「能強行壓製狂症發作的藥物,藥性必然剛猛異常,久久服之,無異飲鴆止渴,並非長久之計。」


    田衡滿麵愁容地點頭:「軍醫也是這麽說的,可是,實在沒有辦法,主子他得了病——」


    「他不是得了病,他隻是因戰火而內心煎熬,」鄭來儀輕聲打斷,「我相信,他能夠度過眼前的難關。」


    她轉過頭,榻上人眸色幽深,正朝她看過來。


    「你會沒事的,郎君。」


    田衡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跨出院門時,室內明黃色的燭光也悄然熄滅。


    鄭來儀與叔山梧並肩躺著,視線望向上方低垂的簾帳。


    北境的夜風呼嘯,將門窗颳得沙沙作響。


    「睡不著麽?」


    鄭來儀一怔,轉過頭去。黑暗中,叔山梧正深深注視著她。


    她沒說話,望著枕邊人,一雙星眸中波瀾流轉,滿是柔情與疼惜。她難以相信,這樣一個硬朗剛強,殺伐決斷的男人,竟會受那樣的病痛折磨。


    一想到他在夜深無人陪伴時發作的痛苦,她就覺得一顆心被揉緊了般酸楚。


    叔山梧見她不說話,深吸一口氣,緩緩撐身坐了起來。


    「你……要做什麽?」


    鄭來儀跟著坐起身來,卻被他按住:「我去旁邊睡吧,田衡說得對,我夜裏睡不安穩,會吵到你。」


    說著,他掀開衾被,要去房間另一頭的矮榻。


    「別走。」


    叔山梧垂眸,看向鄭來儀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低聲:「你不怕麽?」


    「你是我的夫君,我有什麽可怕的?有你,便沒人能夠傷害我。」她聲音雖輕,卻語氣篤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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