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為差點沒收住,連人帶蟹把他撞倒。


    「你幹什麽?」


    付小遠盯著他的臉,又看看他手裏的蟹,最後讓出一條道來。


    「你別對他太好。」


    「什麽?」李思為不懂他的意思。


    付小遠又走出去十來米,才開口:「他會習慣的。人習慣了,就不會珍惜。」


    李思為聽到他輕笑一聲,再想回話時,卻發現人已經走遠了。


    -


    春節後開工的第一周。李思為離開北市,回到臨港。


    他跟付小遠又在同一個組裏,一個都市劇。工期耽誤了一個春節,拍攝時間變得緊張。從周一開始便天天拍夜戲。


    李思為的戲拍得鬆散,每天都得在旅館等消息,有時候等到淩晨一兩點製片才會來微信。自此他的睡眠變得很淺,不敢睡熟怕錯過通知。


    臨港的初春,寒氣依舊很重,影視城離海岸不遠,針刺一般的海風從旅館窗戶的縫隙鑽了進來。李思為昏昏欲睡,被一陣寒風扇醒。他連忙打開手機一看,製片在兩分鍾前剛好來了消息。


    他立刻翻身起床,披上外套準備往片場趕去。


    旅館的樓道窄小,房間也很密集,幾乎不隔音。他從二樓走到一樓,卻忽然被一陣響動吸引了注意。那是在一樓邊角的房間,李思為聽到了嘶啞的叫喊。一個男聲,仔細聽竟有些耳熟,聲音尖細刺耳,像是在求救。


    他心髒砰砰狂跳,順著走廊走了過去。


    那扇門沒有關緊,隻是虛掩著。李思為心底一顫,順著那門縫往裏望去,卻看見了他打死也想不到的一幕。


    窄小的雙人床上,疊著兩個赤裸的男人。上麵那個滿身橫肉,一臉兇相,後背汗涔涔的。李思為認了出來,那是他們這部戲的群頭。


    而下麵那個抓著床單嘶叫的,竟是付小遠。


    「誰?」那男人朝門口望來。


    李思為腦袋嗡的一聲。倉皇間,他撒腿就跑。


    一個小時後,李思為魂不守舍地拍完一個鏡頭,頭昏腦漲地從片場回到旅館,卻發現門口有一個黑影。他下意識往後撤了半步。


    「怎麽?嫌我髒?」黑暗裏,付小遠換了一身衣服,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


    李思為愣在原地,逆著天光看了他一眼。最後他咬了咬牙,開口:「你如果真的缺錢花,我可以借給你。」


    付小遠笑了。


    「你是自願的嗎?」李思為的聲音顫抖,「如果你是被強迫的,你告訴我,我幫你報警。現在,現在.......」


    「自願?強迫?」付小遠打斷了他的話,「思為,這世上不是什麽事都黑白分明。」


    李思為抬眼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半分鍾,付小遠便轉身走了,離開時的背影很單薄,腳步聲很輕。


    那之後大概一周,李思為沒再遇到過付小遠。他好像人間蒸發了,旅館、片場,都不見人影。李思為有他的電話號碼,但他卻不敢聯繫對方。


    過了兩天,他手裏這部劇殺青了,一向對群演們凶神惡煞的製片當天居然心情大好,說要約著所有演員聚一次餐。


    李思為本想推諉,製片說來的人有額外的紅包,他思前想後,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飯局結束得早,李思為吃完飯也沒見到所謂紅包,失望地準備打車回旅館。結果半道又被那製片截了胡。


    「哎,小李是吧!走走走,下一攤。」


    李思為搖搖頭,麵露尷尬:「我就不去了。不打擾了。」


    「哎,這叫什麽事?!今天有大人物過來!」說著,製片一掌拍在他的後背,李思為被塞進了旁邊的計程車裏,車發動前,他又鬼鬼祟祟地探頭進來,「大好的機會,你還不主動點!」


    他沒想到,這下一攤,竟然是在影視城不遠的夜總會裏。


    李思為沒出入過這種場所,進門隻覺得煙霧繚繞,人聲嘈雜。一條深深的走廊,隻有昏暗的幾盞頂燈。


    製片走在前麵,腰間的鑰匙叮噹作響,像是身後李思為雜亂的心跳。


    很快,吱的一聲,一個包間的門在他麵前打開。


    裏麵空間似乎很大,三四個卡座並排放著,幾張巨大的大理石茶幾,堆滿了各色各樣的酒瓶。


    李思為站在那製片身後,剛想找個理由離開,抬眼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逾一周未見的付小遠,竟然橫在正中間的沙發上,枕著一個男人的大腿。那男人手裏掐著一支煙,付小遠微張著嘴,正吞雲吐霧。


    而他再往裏一望,看到了一個更讓他震驚的臉孔。


    韓霄坐在最裏側的卡座上,年輕的麵龐在一幫中年人中顯得格外凸出。他手邊放著一隻金籠子。那隻白兔子竟然也在。韓霄的手指正托著那隻兔子的下頜,另一隻手撫摸著它光滑的皮毛。


    李思為後背汗如雨下,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下一秒,他突然被人推進了包廂。


    裏麵吵吵嚷嚷,他還沒站穩,一個男人便醉醺醺地朝他走了過來,一把按住了他的後腦勺,端起酒杯塞到了他嘴邊。


    「人來啦,來了就喝呀。」


    李思為的下頜被捏得變形,他吃痛叫出了聲。餘光中,他看到付小遠跪在了地上,紅酒順著他的脖子流進衣服。付小遠滿臉通紅,笑得諂媚。


    李思為隻覺得天旋地轉,他忍住嘔吐的欲望,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掰開了那男人的手,骨骼哢哢作響。他砰的一聲推開了包廂的門,逃也似的跑了。身後遠遠地傳來了極難聽的叫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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