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承佑看他一眼,把目光放回哥哥臉上,嘴裏咳呲咳呲嚼著糖,水洗過的瞳孔軟得宛如一塊戚風蛋糕。


    許靖也噙起笑,摸摸弟弟的頭,「沒事的,都過去了。」


    許承佑鼻頭一酸,經受最多的人,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都過去了,簡直誅心。他不想軟弱到需要哥哥來安慰,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為他難過,忍不住自責自厭。


    眼見弟弟神情不對,許靖也趕緊摟住他,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不要難過小佑,根本不是你的錯,如果你知道的話,肯定會保護我對嗎?不要自責,你明明也受了很多苦,我也心疼你。但現在大家都好好的,我們就向前看好不好?」


    「嗯。」許承佑收緊手臂勒著哥哥的腰,眼睛藏進他肩膀裏,濡濕一大片衣衫。


    哥哥的體溫把眼淚燒得越來越熱,燙得他眼周皮膚陣陣刺痛,可淚水卻漸漸烘幹,化成熱騰騰的煙氣鑽進心裏,撫平了傷痛。


    河水不會倒流,往事不可迴轉,發生過的事,說過的話,受過的傷,全部無法抹去,它會變成一粒小痣,長在身體的某一處,偶然發現,蹭起一陣透心的癢。


    生活總要向前,隻要有勇氣,重新來過,適用於任何時候。


    「雖然但是,我推得這麽賣力,你們真的好意思一直這樣抱下去嗎?」蔣牧桐煞風景地出聲。


    他也不想打擾他們,但兩個一米八幾的男生,真的很重!!


    許承佑醞釀的一腔情緒瞬間被戳破。他抬起頭,幽怨地瞪向蔣牧桐,眼底沒幹透的眼淚折射出點點寒光。


    許靖也笑了笑,往弟弟身邊擠出側麵一塊空位,「用腳盪吧。」


    蔣牧桐嘿嘿兩聲,貼著許靖也坐下。千秋不大,對三個成年人來說,坐得相當勉強,許承佑被擠到扶手邊,抿緊唇沉下氣,怒道:「你非坐不可嗎?」


    「這話我問你才對吧,你非坐不可嗎?多大的人,還縮在鞦韆傷哭鼻子。」蔣牧桐努努嘴道。


    「好啦,不要吵架,快,我們把鞦韆頂起來。」許靖也及時中斷他們的爭吵,踮起腳,把鞦韆頂到最高,一手摟著蔣牧桐,一樓抱著許承佑,「三,二,一。」


    「蕪湖~」


    鞦韆盪到湖麵,盪到竹影上方,暈出一大塊黑斑,透著青白的湖麵。沒有紫水葫蘆花,他們成了並齊的地鼠,盪一下,冒一次頭。


    月光裊裊,灑在遠處的湖麵,泛起漣漪粼粼,恰似一首童謠的韻腳,唱盡回不去的童年,當下相伴的歡愉,和憧憬的未來。


    「再來一次嗎?」許靖也問。


    許承佑瞅了眼支架,不放心地說:「我感覺這個鞦韆在晃。」


    「你太重了。」


    「誰比較多餘,他心裏最好有數。」


    「反正不是我。」


    「嗬嗬。」


    沒過多久,支架哐當一聲巨響,三雙腳急忙忙剎在後上方,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他,默契地將鞦韆慢慢放下來,然後鬼鬼祟祟遠離鞦韆,站到一步之外,鞦韆小幅度迴蕩幾下歸於安靜。


    他們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他,不約而同笑出聲。


    「我就說承受不住吧。」


    「那也是你太重。」


    「是你太多餘。」


    「我一個人推你們倆,你可真好意思。」


    許靖也一手挽一條胳膊,拖拽著喋喋不休的兩人向前,「走啦。」


    明明之前是相親相愛的兄弟,怎麽突然鬧成冤家了。


    離開公園,整條街上空無一人,大多店麵已經打烊,路燈孤零零地照明。


    許承佑瞥了眼蔣牧桐,看著哥哥,悻悻道:「要不回家?」


    許靖也看向蔣牧桐。


    蔣牧桐和他對視幾秒,聳聳肩:「我無所謂,反正已經見過你爸,阿姨也是遲早要見。」


    「那回去吧。」如此許靖也沒有意見,家就在前頭,回學校或者回他家,都不太方便。


    兩人沒意見,提議的人反倒反悔了:「算了,暫時不想和媽媽打照麵,哥,回你那吧。」


    蔣牧桐垂下肩膀,無語:「你還不好意思上了,都快十二點,湊合湊合得了唄。」


    許承佑盯著他哼了聲:「我就不。」轉頭就對許靖也撒起嬌:「哥~」


    「好吧,那我們打車回去。」許靖也很輕易地隨他願,「但你跟媽媽發消息報個信,她很擔心你。」


    「好。」


    趁他低頭報信,許靖也飛速在蔣牧桐臉上親了口,低聲說:「回家。」


    蔣牧桐臉上立即綻開花,這還有什麽不樂意的,回家好啊,那可太好了!


    許承佑仗著心情不好,硬是在哥哥家荒廢兩天才回學校。實在沒理由,考研的大山還等著他們攀爬,隻能忍痛割愛地離開。


    回去的地鐵上,他看著蔣牧桐嘴角噙笑和手機那頭的人聊天,突然用手肘拱了拱他,一字一句埋著恨意:「我決定曝光那個男生,憑我哥的名氣,足夠讓他社會性死亡,讓他嚐嚐被網暴的滋味。」


    蔣牧桐頓住,迅速回完消息收起手機,側目凝視他一會,身體往座椅裏靠了靠,說:「我不贊同。」


    「什麽意思?」許承佑睜大眼睛,拍了下蔣牧桐的胳膊,「你不會就這樣算了吧?」


    蔣牧桐沉默片刻,神情認真:「我認為用揭開受害者傷疤的方式去懲罰加害者,是最不值當的方式。你要曝光他,肯定會把阿也牽扯出來,讓他再去經受一遍過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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