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鬱說,來都來了,應該請衛許霽的朋友們吃頓飯。


    於是衛許霽便意識到自己將作業帶來的決定有多正確,因為她真的和周鬱一起等了四個小時,不過不是在咖啡館或書店,而是在網咖。


    周鬱沒玩遊戲,從手機郵箱裏翻出劇本看,把電腦當播放器,聽了四個小時的歌。


    “不無聊嗎?”


    思考間隙,衛許霽問周鬱。


    食指與中指指節在腿上漫不經心打著節拍,周鬱拖著懶音說:“不無聊啊,你在我身邊呢,還有比這更有意思的嗎?沒有了。”


    她抬眸看衛許霽,問:“是不是寫累了?”


    衛許霽搖頭,握緊筆,在草稿紙上畫一直打瞌睡的小狗,“我都沒和你說話,這樣陪在你身邊,也算有意思嗎?”


    周鬱揉揉一直低垂的脖頸,笑意嫣然,“當然,長生不這樣覺得嗎?”


    衛許霽之前沒想過,現在想想,周鬱陪在她身邊,哪怕沒抱她、沒親她、沒與她牽手、沒和她說很多話、沒有一起做某件事,似乎也很有意思。


    不對,不是沒一起做某件事,她們現在正在做,在一起等待,在一起打發時間。


    這就很有意思。


    好吧,衛許霽承認,在她心裏,有意思的是周鬱。


    ……


    一開始,衛許霽的室友們收到周鬱的聚餐邀請時還有些緊張,但少年人熱絡,又與小夥伴們在一起,周鬱本人還沒什麽架子,很快便嘰嘰喳喳的聊在一起。


    其中以更熟悉周鬱而話又多的路望今最甚,長籲短歎地可惜她們沒去玩,把那個推理本誇得天花亂墜。


    衛許霽把橙汁推到路望今手邊,希望她能自覺把嘴閉上歇會兒。


    可惜收效甚微。


    學生能聊的東西就那些,七拐八繞,話題便扯到成績與高考上。十七八歲,正是最驕傲的年紀,自信自己是世界的主角,對未來充滿憧憬,做著不切實際的夢,談著虛無縹緲的以後。


    作為飯桌上唯一的大人,周鬱耐心為衛許霽布菜,全程一言不發。


    直到話題落到衛許霽身上。


    “友友,你打算考哪所大學?”路望今好奇。


    衛許霽像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脫口而出:“複交都行。”


    孟行書詫異:“你的成績上top2都沒問題吧?”


    複交雖然很好,但到底比不上top2的那兩所院校。


    汪荔也說:“對啊對啊,再想想呢。”


    “京市太遠了。”坐高鐵要四五個小時,坐飛機要兩個多小時,衛許霽往返過,她知道。衛許霽沒看周鬱,夾著碗裏的菜,淡聲說:“我隻想留在海市。”


    她隻想留在周鬱身邊。


    “我服了。”路望今不顧周鬱在場,翻了個白眼,拿橙汁與祝簡碰杯,一副沒救了的語氣,吐槽:“戀愛腦。”


    衛許霽一愣,看向周鬱,委屈道:“周鬱,她說我。”


    路望今:……草。


    周鬱失笑,搖搖頭,捏捏衛許霽的手腕,為女朋友站台幫腔:“小路,你剛才不是還說一定要和小祝考同一所大學嗎?”


    還說要在校外租房子一起住。


    還說要養貓養狗。


    周鬱點到即止,路望今捏捏發燙的耳朵,沒再說話。


    ……


    散席時已近八點,不算早了。


    周鬱分別叫了車,和以往與朋友出來玩一樣,耐心叮囑她們到家後記得在群裏發消息說一聲,看她們一個個坐車離開,才勉強卸掉社交麵具。


    周鬱靠在衛許霽肩上,歎氣,“長生,我想喝酒。”


    她果然隻適合與同齡人在一起吃喝玩樂,或者說,她不適合觸碰那些更宏大的命題。


    因為更沒負擔,更隨心所欲。


    和這些青春洋溢,花骨朵一樣的孩子呆在一起,周鬱聽著她們那些美好的希冀,隻覺得她們天真過頭。


    衛許霽聽出她聲音裏的疲倦,說:“我去給你買。”


    “不回家。”


    “好。”


    衛許霽去還沒打烊的商場買了兩支百福雪莉桶,將車開到江畔。


    海市的江畔有些喧鬧,到處有拍照打卡的遊人。


    最安靜的可能要數映著江對麵cbd大樓的江水,它無聲無言,沉默的粼粼波光泛著琉璃色澤。


    江麵上偶爾有遊艇駛過,於是拍照聲便更加不絕於耳。


    周鬱拎著威士忌與杯子下車,找了處人相對少的地方,把身上的外套鋪在台階上,邀請衛許霽席地坐下。


    衛許霽開始後悔選擇在這了。


    周鬱都不能靜心喝酒。


    沒想到周鬱卻說:“好有情調啊寶貝,居然帶我來這兒。”


    衛許霽盯著周鬱的臉看了會,確認她不是在安慰自己,心裏好受了些,伸手幫周鬱開酒。


    周鬱眺望江麵,神色晦暗。


    良久,周鬱問:“大學的事,你怎麽沒和我說過?”


    如果不是路望今問,周鬱還不知道她的小女朋友早就有自己的目標了。


    衛許霽斟完酒,把酒杯送到周鬱麵前,思索道:“你生氣嗎?”


    “所以你是怕我生氣才沒和我說嗎?”


    周鬱轉頭,接過酒杯,掖一掖笑,用尾指碰一下衛許霽的鼻尖。


    她喝著酒,就聽衛許霽說:“是。你之前叫我獨立一點,如今,我要讀大學了,還是這樣黏你,怕你覺得我長不大,怕你生氣。”


    習習涼風,泠泠浮飆。


    酒精的輕微辛辣與堅果香充斥口腔,周鬱拎起嘴角,柔和道:“我不生氣。長生,你的人生不會受限於一所院校,無論你是為什麽選擇海市的大學,我都不會生氣。”


    周鬱隻是介意,衛許霽早已有了確定的目標,而她卻是在別人詢問時才知道的。


    衛許霽枕在她肩上,輕聲問:“你沒有生氣,那你有沒有難過呢?”


    “有。”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難過?”


    “現在不知道,我解析你的情緒總是慢半拍。”衛許霽隻有在這時才會厭棄自己的愚笨,她忍著哭腔,認真道:“請再給我一些時間,周鬱,讓你的情緒等等我。”


    周鬱再喝一口酒,說:“好。等你。”


    “周鬱,我愛你。”


    “我知道,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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