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衛許霽真覺得師姐不愧是師姐,好像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盡在周鬱的掌握之中。


    如果周鬱昨晚不提醒,衛許霽根本不會想到“俞敏私下主動單獨見衛許霽”這件事有多荒謬多離奇。


    然而這件荒謬離奇的事確實發生了。


    大概是因為常年鋼琴表演以及做比賽評委的緣故,俞敏坐姿放鬆而端正,雙手交疊,搭在腿上,不怒自威,比班主任還像老師。


    ——哦,衛許霽反應過來,俞敏是音樂學院的教授。


    見衛許霽看著自己不說話,俞敏揉揉手背,疲倦的開口:“小霽。”


    算給衛許霽遞了個交流的台階。


    衛許霽乖巧頷首,忖了忖,道:“母親。”


    俞敏:……


    見過衛冉婷的班主任:……


    ……


    咖啡館的包廂門關上,俞敏捏著小湯匙,攪弄杯裏的拿鐵。


    衛許霽能聞得出來,俞敏手上那杯和周鬱喝過的很不一樣,帶著柑橘調的茉莉花香。


    衛許霽垂下眼簾看自己麵前那杯卡布奇諾,有一搭沒一搭的想,應該是不同產地的咖啡豆,周鬱說過,產地不同,甚至烘焙方式不同,做出的咖啡味道都會天差地別。


    對於嗜甜的衛許霽來說,就是天差地別、別出心裁的難喝。


    因此周鬱後來就不怎麽帶衛許霽喝咖啡了,自己喝過,回家也要先刷牙漱口,再去親衛許霽。


    隻有在周鬱玩心大發,想捉弄衛許霽時,才會勾著衛許霽接一個苦澀回甘的吻。


    ——嗒。


    金色的小湯匙輕輕磕到陶瓷杯的杯壁。


    衛許霽回神,意識到自己在當著周鬱母親的麵想東想西,不免尷尬,抬眸看俞敏,堆起一個人畜無害的笑。


    肉眼可見的緊張。


    俞敏要開門見山的心思一歇,改口問:“聽你媽媽說,你喜歡吃甜,要不要再加些糖?”


    衛許霽的口味其實是周鬱說的。


    但俞敏被衛許霽在辦公室裏脫口而出的那句“母親”堵得心口疼,這就導致了她不是很想為這段她不看好的感情添磚加瓦。


    鼻腔裏的感官細胞嗅探到奶泡下的苦澀,衛許霽搖搖頭。


    “那吃甜品嗎?”


    衛許霽仍是搖頭,默不作聲。


    俞敏多少知道一點衛許霽的性格,也沒說什麽,自覺鋪好台階了,喝一口咖啡,步入正題,問:“周鬱生父的事,你知道多少?”


    終於來了。


    衛許霽堅守自己對周鬱的承諾,不假思索地說:“不知道。”


    俞敏幾不可察的笑了一下,弧度很小,衛許霽差點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俞敏放下咖啡杯,偏頭,用打量的目光看她,下巴輕點,問:“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很不會撒謊。”


    衛許霽抿抿唇,點頭:“有。”


    俞敏隨口問:“誰?”


    衛許霽想直說周鬱的名字,但這樣似乎不大禮貌,畢竟自己比周鬱小一些,周鬱的母親可能會生氣。


    猶豫過後,衛許霽道:“你女兒。”


    俞敏:……


    ……


    空氣陷入尷尬的寂靜。


    俞敏吐出幾口氣,端起咖啡杯沉悶的喝了兩口,才舍得重新將視線挪到衛許霽身上。


    小孩穿著附中的校服,藍黑色的,拉鏈拉到頂端,衣領立起來,遮住脖子,胸口前別著銘牌。


    俞敏忽然想到,這幾年附中的校服沒改版,當年周鬱穿的也是這套衣服。


    隻不過周鬱很嫌棄這套衣服。甚至,拿到校服的那天,周鬱直接對俞敏說:“媽,校服太醜了,我想轉學。”


    俞敏很不能理解女兒的審美。


    明明那套校服周鬱穿著很漂亮,又青春又明媚,世界上最美好的詞堆砌在一起形容也不為過,怎麽就醜到要轉學了?


    再比如,明明都大學畢業了,以往也沒表露出對同性的特殊偏好,周鬱怎麽就突然喜歡上一個稚嫩青澀的小女生了?


    俞敏沉思著,餘光注意到衛許霽端起咖啡杯,淺嚐一口,差不多隻是上唇碰到咖啡液,眉頭便皺到一起。


    嬌氣。


    俞敏在心裏評價。


    女兒居然會喜歡一個這麽嬌氣的女生,真是搞不懂她們年輕人。


    這麽想著,俞敏拿起手機,掃卡牌上的二維碼,點了一堆甜食,又勾選了加糖的熱牛奶。


    看衛許霽沒有放下咖啡杯的意思,俞敏伸手接過,放到自己手邊,問:“你是不是知道我會來找你?”


    衛許霽看一眼卡布奇諾,“不知道。”


    “又撒謊。”


    衛許霽的注意力從卡布奇諾上抽離,看著俞敏倦怠的神色,抿唇,說:“我沒覺得阿姨您會來找我。”


    “所以,她將所有事告訴了你,但讓你別和我說?”


    不知怎麽,這話聽起來有點無助。


    介於俞敏是周鬱的母親,衛許霽破例做了一次閱讀理解,解構俞敏最後的那句話——像是不被信任,又像被親近之人背叛。


    衛許霽沉默的時間有點久,久到俞敏喝了半杯咖啡,久到服務員敲門送來俞敏為衛許霽點的甜食。


    門再度被關上,哢的一聲,像是將她們鎖在幽閉而無法逃離的船艙裏。


    駕駛這條小船的,不是俞敏,也不是衛許霽,而是不在場,但與兩人密切相關的周鬱。


    “甜的,吃吧。”俞敏冷淡的開口。


    俞敏不願再去看衛許霽,卻又在餅幹脆響時,兀自開口:“我和周鬱生父的婚姻很兒戲,閃婚閃離,那時年輕,沒覺得有什麽,直到幼兒園開展親子運動會,旁人都有父親,她沒有,很多項目不能參加,她不哭不鬧,趴在我的腿上睡覺。”


    那麽乖的小團子,又白又軟,會叫她媽媽,會抱著她撒嬌。


    那時,小團子的懷抱很溫柔,像是燃燒著的暖爐,貼得近了,偶爾還會覺得燙。


    朋友搖醒小團子,問她:“小錦小錦,你爸爸呢?你爸爸怎麽沒來?”


    小團子揉著眼睛,含糊地說:“我不需要爸爸,我有媽媽。你們需要的愛兩個人才能給到,我需要的愛,我媽媽一個人就可以給我了。”


    “真的嗎?”小夥伴大驚小怪。


    “真的啊,我媽媽很厲害的,還會彈鋼琴,是大鋼琴家。”


    “哇!”


    “我媽媽說,我以後也會是鋼琴家。”


    “哇,小錦你好厲害!”


    小團子說:“是我媽媽厲害!”


    稚子無心卻殘忍,周鬱讀初中前,俞敏總在擔心周鬱會不會因為單親家庭受到同齡人的排擠或欺壓。


    沒有。幸好沒有。


    周鬱還交了一堆朋友。


    在俞敏的擔心憂慮中,周鬱翩然長大,愈發聰穎機智,愈發獨立穩重。


    直到某一天,周鬱突然變得沉悶,突然抗拒去做曾經驕傲的鋼琴家,突然長出能逃離俞敏的翅膀,突然搬出去,突然變成同性戀。


    俞敏總是在想,女兒怎麽成長得那麽快呢?


    是在她說不學鋼琴就別想找我要錢之後嗎?


    可她知道周鬱去賺學費後,就給周鬱的卡裏打了錢,之後每月的零花錢就沒斷過。就那一次狠話,周鬱為什麽一直不原諒她?


    俞敏眼眶濕潤,努力眨了眨,不想在小輩麵前落淚,輕聲道:“我不想看她受到傷害,你太小了,二十都不到,不夠穩重,渾身尖刺。”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衛許霽,是在家門前的監控裏,看衛許霽把女兒氣到發病,卻頭也不回的離開。


    哪個母親會放心?


    “阿姨,我……”


    俞敏打斷她:“聽我說完,我不讚同你們在一起,我後來,乃至現在,之所以能與你心平氣和的說話,都不過是因為知道她很在意你。”


    “丁家的情況我了解不多,也不關心,但我不想讓那群別有企圖的爛人把主意打到……我女兒身上。”


    俞敏有些哽咽,“我就她一個孩子,我不想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可她遇到危險困難卻不找我,我想幫她都找不到途徑。這讓我怎麽放心的下。”


    事關周鬱,冷漠的衛許霽也不由得被觸動,吸一吸鼻子,突然簌簌落淚。


    俞敏表情一滯,忙不迭拿紙巾,遞給衛許霽。


    衛許霽接過,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還記得道謝。


    “阿姨,您不要誤會,是我查的丁家,是我先知道的情況,才發給她。不是她相信我而不相信您。”


    衛許霽先為周鬱正名,才說:“如果您一定要知道,請允許我打電話問周鬱,經她同意,我會告訴您的。”


    “我答應她的任何事,都不想讓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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