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力充沛的衛許霽同學又沒睡著。


    她將手機亮度調到最低,鴉羽安靜地半垂,拇指滑動屏幕上的醫生信息。


    讓周鬱明天就去看醫生有些趕,但再拖下去她又放心不下,怕周鬱下次仍用“下一次”噎她。


    她醫術不夠精湛,但總要為周鬱做些什麽,這樣她心裏才算安心。思來想去,她覺得至少可以提前了解一下當地的醫療環境。


    額頭抵在周鬱的鎖骨上,鼻尖縈繞周鬱身上清冷柔和的香味——那是獨屬於衛許霽的鎮定劑——周鬱的呼吸聲很輕,輕得幾乎聽不到。


    拿手機的手背貼在t恤覆蓋下的起伏的豐腴上,衛許霽很知道其中的軟糯滋味。


    不過現下衛許霽沒那些心思,周鬱第二天要上班,她不會不知分寸。


    ——曾經很不知分寸的衛許霽誇誇自己。


    在周鬱懷裏又蹭一蹭,於是,周鬱搭在衛許霽腰上的手便收緊了。


    很給人安全感的姿勢,衛許霽心滿意足地在衣料沒遮住的軟滑肌膚上親一親,繼續看資料。


    一直到天色將明,蒙蒙亮,周鬱的生物鍾叫醒自己。


    周鬱困倦地睜開眼,與一夜未眠,現在正在觀察她睡顏的衛許霽麵麵相覷。


    “中午拍完戲,我們去三院,那裏有個姓程的醫生很不錯。”


    衛許霽的聲音因為缺水變得幹啞,還沒說完,笑容便綻開,乖巧又明媚,純粹的烏瞳像一泓清泉。


    看得周鬱心髒軟作一灘水。


    小狗討巧地吻在周鬱下巴、鼻尖、眼皮,捧著周鬱的臉,小聲道:“你答應我的,你不會出爾反爾,對嗎?”


    “嗯。”周鬱剛睡醒,懶得很,能不張嘴回答就不張嘴回答。


    好在衛許霽並不介意。


    衛許霽仍是看著她,語氣裏興致不大高,小心翼翼地問:“你會活很久,對嗎?”


    周鬱有點想問衛許霽多久算久。


    是凡塵歲月的長命百歲算久,還是不切實際的天地同壽算久。


    是垂垂暮矣病痛纏身的耄耋算久,還是及時行樂不枉一遭的不惑天命算久。


    每個人對時間、對生命長度都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周鬱不確定在自己看來的久,與衛許霽心裏衡量的久,是不是同樣長度的單位。


    但周鬱沒問出來。


    因為,在她遲疑時,她從衛許霽眼裏看到了脆弱的祈求。


    周鬱忽然於心不忍,伸出手,指關節抵在衛許霽的下唇。


    她想,她不該那麽自私,不該因為抗拒就拒絕醫治。她的生命不隻屬於她,還屬於隻剩她一個親人的俞敏,還屬於被她困在這個世界裏的長生。


    衛許霽有些等不住,開口補充:“周鬱,你要活得比我久,不要留我一個人。”


    我會害怕。這句衛許霽沒說出來。


    兩個加起來也就四十歲的年輕人,天不亮就在床上討論生啊死啊的,要是讓衛冉婷這種為了女兒求遍神佛的唯心主義知道,肯定要說不吉利。


    可從修仙時代過來的兩人渾然不覺這有什麽禁忌。


    “答應我,周鬱,我求你。”衛許霽笑容有些苦澀。


    周鬱用指關節擦拭衛許霽濡濕的眼眶,輕聲道:“好,我答應你。”


    調養身體,活得久一點。比衛許霽久一點。


    不讓害怕孤獨的衛許霽孤零零地留在這裏。


    她答應衛許霽。


    ……


    吃過早飯,周鬱想讓衛許霽留在酒店休息。


    周鬱很清楚,每次衛許霽比她早醒又沒鬧她,肯定代表著前一晚衛許霽徹夜未眠。


    至於理由,就擺在明麵上。


    衛許霽從方方買的一大袋零食裏挑糖果,聞言頭也不抬:“要去的,丁雲飛在。”


    丁雲飛,周鬱血緣上的小姑,明麵上的實力派前輩。


    在衛許霽搞清楚對方對周鬱打什麽主意前,衛許霽不太想讓周鬱一個人麵對。


    小助理眼觀鼻鼻觀心,直覺是大事,大氣都不敢喘,安靜地收拾東西。


    周鬱有些好笑:“她在怎麽了?”


    丁雲飛一不會潛她,二不會故意挑刺欺負她,若是有求於她,還得捧著她。


    “你昨晚給她剝橘子。”衛許霽忽然提起另一件事,酸酸的,“你把橘肉送她,把橘皮帶走,卻留我在原地等你。”


    很過分。


    方方and柔柔:……無語。


    還以為要吃到什麽娛樂圈的隱秘大瓜了,一嚐,醋味的,還是小老板釀的酸醋。


    人家丁老師孩子都要上小學了吧,小老板吃起醋來怎麽葷素不忌的?


    方方遞給柔柔一個眼神:搞不懂。


    柔柔還給方方一個眼神:我也是。


    不過,一想到吃醋的是小老板,又很合理。


    畢竟小老板有許多前科。


    因為衛許霽的話,兩個助理對丁雲飛也多關注了兩分。


    然後她們驚奇的發現,丁雲飛對周鬱確實不大一樣。劇組那麽多人,丁雲飛一下戲就自然的坐到周鬱身邊。教周鬱順台詞,磨細節,告訴周鬱怎樣能更好的入戲、更快的出戲。


    說把周鬱當徒弟來教,丁雲飛語氣慈愛,目光時而溫和地注視的周鬱的臉,不像采訪時表現得那麽嚴厲。


    說把周鬱當後輩提攜,丁雲飛卻對劇組其他比周鬱更需要提攜的新人演員愛搭不理。


    就好怪呀。


    被丁雲飛以“對戲不需要旁人在場”趕到一邊的方方大膽揣測。


    “你說,丁老師該不會喜歡過俞老師吧?”


    都是藝術圈的,說不定年輕時候有過一段,隻不過那個年代不被允許,兩人迫於社會和家庭的壓力分手。多年以後,半息影的前影後愛屋及烏,為了前女友的女兒主動出山,甘願做配,而這一切,隻不過是因為丁雲飛想透過周鬱,追憶那段苦澀的往昔。


    方方趴在柔柔耳朵上將自己的想法講完,還沒說完感想,就感受一束冰冷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轉頭,對上衛許霽那雙冷漠的黑眸,離她不超過一米遠。


    完了。


    要死。


    柔柔沒發覺有什麽不對,聽完方方離經叛道驚世駭俗的推論,忍不住說:“你在口出什麽狂言。”


    小說看多了吧,總不能因為老板是拉拉,就覺得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歡女人呀。


    “對不起。”


    “嗐,你和我道什麽歉。鋼琴家和影後,be,還挺帶感,有糧沒?”


    衛許霽似笑非笑地輕嗬,一瞬間,柔柔意識到旁邊有誰,一股涼意直衝天靈蓋,頭皮發麻。


    危急關頭,同樣聽力過人,聽完全程的周鬱出聲打斷:“長生,過來。”


    衛許霽不虞地掖起一邊唇角,“下次再編排……”


    “長生。”


    衛許霽轉身去找周鬱,小狗一樣蹲在周鬱身邊生悶氣。


    在丁雲飛打量的目光裏,周鬱俯下身,捏著衛許霽的臉頰,柔聲安撫:“好啦好啦,我會扣工資,下次她們就不會說了,乖,不要為這種事生氣。”


    雖然妄議俞敏的性取向很不好,不過周鬱眼下更擔心衛許霽。


    脾氣這樣易怒,萬一她不在身邊,衛許霽被人利用,吃虧了怎麽辦?


    畢竟她的長生這樣純善。


    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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