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鬱是個好戀人,但很多時候,她絕對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好家長。


    比如衛許霽拜托她請假時,說:【今晚有晚會,老師要求我們統一去報告廳看表演。九月開學時我去過一次,很無聊,還很吵,不想去,請幫我請假。】


    很無厘頭的請假要求。


    換做任何一個家長,都或多或少會追問幾句,或者拒絕,讓孩子參與進去。


    問就是,其他學生都能去……


    但周鬱隻會在一兩分鍾後回複:【我給班主任打電話說了,假條等會拿給你。下課鈴響就出來,我帶你去吃一家很好吃私房菜】


    因為在周鬱看來,“不想”是需要被重視的事情。


    ……


    車子開往私房菜館的路上,衛許霽事無巨細的把今天發生事講給周鬱聽。


    說來也是有趣,衛許霽在旁人麵前高冷寡言,在周鬱麵前卻總有說不完的話。


    而周鬱在朋友聚會時往往是活躍氣氛的那個,在衛許霽麵前,又能安靜的做起傾聽者。


    人總是在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麵前卸下麵具,順應本心,不再扮演世俗培養出的人設。


    衛許霽是這樣。周鬱也是這樣。


    注意到衛許霽的嗓子有點啞,周鬱提前停下車,拿著衛許霽的保溫杯,去附近的便利店買水。


    她揚著笑,把保溫杯遞給衛許霽:“下次長教訓了,我得在提前車上備飲水機和潤喉片才成。”


    按下中央扶手區的按鈕,周鬱把礦泉水放好。


    “礦泉水不是給我喝的嗎?”


    衛許霽疑惑。


    周鬱啟動車子,散漫地嗯一聲,解釋:“我不習慣占人便宜,所以拜托便利店員工幫你接熱水前買了幾瓶水。慢慢喝,小心燙。”


    “好哦。”


    衛許霽小心啜飲,喝一口便抬頭看一眼周鬱。


    周鬱挽唇笑出聲,“怎麽了寶寶,我秀色可餐,看我能多喝幾口?”


    衛許霽點頭:“對。”


    “好啦,別貧,讓我們長生的嗓子好好休息一會吧。”


    衛許霽轉過頭,小小哼一聲,明明是周鬱在貧。


    不對,也不是貧,是周鬱的話說到她的心坎裏,她才承認的,現在反而倒打一耙,可惡得很。


    ……


    私房菜館是會員推薦製,周鬱也是和裴晏初吃過一次,才知道這個地方。


    聽周鬱波瀾不驚的提起裴晏初,衛許霽順口問一句:“就你們兩個嗎?”


    “還有樂隊的其它成員,宋喬菲、zoe、穆佳音她們。”


    周鬱想了想,補充說:“我不怎麽和她單獨吃飯,她那人吃飯很麻煩,也就顧昭揚受得了她。我印象裏,陪她喝酒比較多——我不喝哈,我都是看著她喝,我隻在你麵前喝酒——然後就是她喝進醫院,我過去陪護,她保鏢買了餐食,我會陪她吃一頓。”


    “從此之外,就不怎麽和她吃飯了。”


    周鬱怕衛許霽誤會,解釋完,去看衛許霽的表情。


    衛許霽在笑。


    唇角上揚,眉眼彎彎,在很滿足的笑。


    對,是滿足,不是滿意。


    周鬱正在思忖衛許霽在想什麽,就聽她的醋精女朋友問:“她怎麽樣?”


    周鬱愣一下,下意識問:“誰?”


    “你朋友,裴晏初。”


    衛許霽喝一口水,歪了歪頭,“她之前不是進醫院了嗎?”還是周鬱送去的。


    然後衛許霽醋意大發,差點變態發育。


    還好被周鬱及時打斷,要不然衛許霽現在應該在看心理醫生,而不是悠哉悠哉的想等會可能吃什麽菜。


    周鬱掖一下笑,“早出院了,她現在活蹦亂跳,在她媽麵前演戲裝正常人呢。”


    “而且,臨近年底,公司一堆事,裴晏初半點差池都不敢出,現在忙的腳不沾地,都沒空傷春悲秋多愁善感了。”


    語氣透著熟稔。


    莫名的,衛許霽沒有因此再對裴晏初生出更多敵意。


    可能是她成熟了吧。


    衛許霽在心裏誇完自己,才疑惑地問:“那她為什麽不二十四小時工作?這樣就不會想東想西了。”


    周鬱:……


    “可能因為她是人吧。”


    “什麽意思?”


    “她現在是忙得心力憔悴才沒空想顧昭揚,如果保持下去……她會比酗酒更早猝死。”


    周鬱歎口氣,話題一轉:“所以啊衛許霽小朋友,不可以好幾天不眠不休,再好的身體也經不住這樣折騰,要好好休息,知不知道?”


    “我不是小朋友。”


    衛許霽表示抗議。


    但她又被周鬱口中的“猝死”嚇到,認真保證:“我會好好休息的。”


    ……


    吃過飯,還不到七點。


    夜幕籠罩,周鬱開著車,忽然聽衛許霽問:“你讀高中時,這樣翹課出來,現在這個時間會在做什麽?”


    周鬱糾正她:“是請假,不是翹課。”


    換個詞語,性質一下子就變了。她當學生那麽多年,還真沒怎麽翹過課,大多是隨口編個理由請假出來玩。


    畢竟她撒謊比喝水還頻繁。


    衛許霽抱歉笑一下,問:“請假出來,會做什麽呢?”


    “一般都是在學校不開心才請假,所以會給自己找點能開心的事。”


    周鬱拿一把濾網,在屬於青春的河流裏撈一把,過濾出水流,耐心地給衛許霽數貝殼。


    “大多是找家冷清的店坐一會,把作業寫完,然後就去電玩城打電動,或者去網吧打遊戲。”


    周鬱扯出笑:“前些年對網吧的管控已經在收束,但總有黑網吧,不查身份證,我就去那裏,玩4399小遊戲。”


    衛許霽拎起漂亮的眉,“黑網吧?不好嗎?”


    “不太好,黑網吧對進出人員沒限製,烏煙瘴氣,魚龍混雜。”隻是想想,仿佛就聞到了難聞的煙味,周鬱厭惡的蹙起眉。


    很快,她又對衛許霽笑出來,“所以等我成年後,我就沒再去過那裏,都是去網咖,開包廂玩。”


    語氣很輕鬆。


    但衛許霽卻嗅到濃重的違和感。


    她思索著,問:“你家裏有電腦呀,怎麽不回家玩?”


    衛許霽還記得,電腦裏有周鬱為衛許霽編寫的程序。


    周鬱說因為技藝不精,所以做了許多年才完成。也就是說,周鬱很早就有一台獨屬於她的電腦。


    所以周鬱為什麽要去外麵,忍受著難捱的環境呢?


    周鬱喉頭滾動一下,悲傷的匆匆看一眼衛許霽,說:“因為家裏有我媽,我不太想把我的糟糕情緒帶給她。”


    而周鬱的糟糕情緒誘因,是衛許霽。


    是這個世界沒有衛許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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