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收工有些晚,周鬱一行人踩著月色和橙黃路燈回到下榻的酒店時,已逾八點。


    周鬱的房卡在衛許霽那裏。


    “她回來了嗎?要不要打電話問問?”


    電梯裏,韓倩和工作室的其他人商量去哪吃夜宵,冷不丁問了這麽一句。


    周鬱抻了抻脖子,輕飄飄看韓倩一眼。


    因為疲倦和虛弱,眼底的不悅掩飾的不是很好。偏偏這張臉做出什麽表情都讓人生不起氣來。


    韓倩被唬住了,自我反思,推敲一遍剛才的話。


    沒問題啊!


    這祖宗又犯什麽病?


    韓倩打補丁:“不是說今天下午她朋友要過來玩嗎?小朋友有夥伴陪伴,難免會忘記時間。如果她還沒回來,不如先去我那裏歇歇。”


    周鬱垂眼看著上升的電梯數字,薄唇輕掀,不答反問:“你怎麽知道她朋友要過來?”


    衛許霽和她說這個消息的時候,韓倩還沒過去,衛許霽走後,周鬱更是沒有提過這件事,韓倩是怎麽知道的?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演員和助理的房間不在同一層,先到達的是助理她們所在的樓層。


    卻沒一個人下去。


    電梯門又緩緩閉合。


    周鬱看的是電梯門,韓倩卻感覺如芒在背。


    共事一段時間,韓倩大概也摸清了周鬱的脾性。


    平日溫溫柔柔很好說話,怎麽開玩笑都沒事,一碰到衛許霽,就拉起十二級警報,敏感的像國人的政治立場。


    韓倩硬著頭皮開口:“小鬱……”


    “她也是你的藝人嗎?她也需要事事向你報備嗎?她的行蹤你也要掌握嗎?”帶著內傷工作了一下午,周鬱身心俱疲,懶得聽韓倩狡辯,直接打斷她:“我希望你能明確自己的職責。”


    這句話是說給韓倩,也是說給工作室的其他人。


    話音剛落,“叮”的一聲,電梯門又到了。


    像是解除封印的梵音,周圍凝滯的空氣開始流動。


    周鬱邁步出去,韓倩擺擺手,讓她們先回去。


    韓倩邊疾步跟上邊壓低聲音解釋:“現在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你,今天霍克已經配合我們封鎖消息,結果還是傳出了風聲,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她就像個定時炸彈,你帶在身邊隻會出問題,我也是擔心她會影響你。”


    她們是利益共同體,周鬱事業越順,對韓倩助益也就越大,韓倩再怎麽放養周鬱,也不可能真的拿自己的職業生涯開玩笑。


    周鬱停在房門前,沒敲門。


    她雙手抱臂,有些嬌縱的抬起下巴,示意韓倩:“對著這兒,把你的原話重新說一遍。”


    下一刻,房門拉開,門後站著一臉陰沉的衛許霽。


    銳利陰翳的視線落到韓倩身上,將韓倩釘在原地。


    衛許霽語氣不虞:“定時炸彈?你是在說我嗎?你想讓我和她分開?”


    韓倩:……


    論【說老板的金主壞話,反被被當事人聽到】該怎麽辦?


    沒有辦法。


    酒局上舌燦蓮花的韓倩此時也找不到補救的話術。


    不過她聲音那麽小,這位大神又是怎麽聽到的!


    韓倩想死。


    周鬱看夠好戲,輕笑一聲,衛許霽渾身的刺瞬間收斂起來,往後退了兩步,揚起一個乖巧討好的笑。


    目睹變臉全過程的韓倩無語死。


    她得到一個和路望今一樣的結論:談戀愛的人都有病。衛許霽尤其有病。


    周鬱把包往衛許霽懷裏一丟,被衛許霽如獲至寶地抱在懷裏。


    嘶……


    可以說嗎?感覺像寵物公園裏,陪主人玩飛盤遊戲的狗狗。


    韓倩複雜的目光在衛許霽身上打轉。


    周鬱咳了聲,韓倩收回視線,看向懶散地倚靠在旁邊的周鬱。


    周鬱揚唇笑了下,自從下戲後就一直冷漠著的眉眼終於在看到衛許霽後染上點鮮活的神采。


    得。


    懂了。


    又一個無可救藥的戀愛腦。


    韓倩垂死掙紮:“還能商量嗎?我並不是要你們保持距離,隻不過眼下……”


    “不能。”周鬱態度緩和了些,“韓姐,這樣的事情,我不想再有下次。吃飯的時候也麻煩你提醒提醒她們。”


    周鬱站直身體,抬手,手腕小幅度揮了揮,趕人,“玩得開心。”


    韓倩:……能開心就怪了。


    目送韓倩離開,周鬱看著走廊盡頭發呆。


    衛許霽不敢催她,心思亂轉,以為韓倩說動周鬱了,隻不過周鬱心善,礙於自己在場,沒有當場同意。


    “怎麽了?”


    周鬱進門,關好,又掛上防盜鏈,換鞋,戳了戳衛許霽的腰窩。


    也不知道小狗蹲在門口等了多久,才能那麽及時打開門。


    衛許霽懷裏還抱著周鬱的包,用手背蹭蹭鼻子,輕聲問:“這麽晚,是霍克為難你了嗎?”


    周鬱失笑:“沒有。”


    事實上,霍克態度好得出奇。


    衛許霽走後的片場,氣氛詭異的平和。


    所有人都以為,按照霍克的脾氣,霍克會大發雷霆的把周鬱罵一頓,再把全組上下的不痛快都找個遍,嚴重點,直接停拍。


    然而他沒有。


    他在攝影機前站了許久,重複看著那一段幾秒的視頻。


    見到周鬱,問衛許霽去哪裏了。


    並不是找事的語氣。


    沒有霍克的小群裏,見到這一幕的導演助理說霍克被嚇破膽了。


    另一個人說,那整天被欺壓的周鬱老師豈不是要苦盡甘來了,爽文劇情啊。


    群裏哈哈笑的時候,導演助理回複:【沒有,她在道歉,很誠懇。】


    能不誠懇嗎?


    周鬱現在就像熊孩子在學校闖禍的家長,平日裏再不願意搭理霍克,現在都隻能低頭認錯。


    霍克聽她說完,把視頻調出來給她看,摸著下巴,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是什麽古武傳承人嗎?太不科學了,真的。”


    隨即又惋惜道:“你經紀人不會挑劇本,讓你拍這樣情情愛愛的戲,你該走青衣的路子。要不來我這,我有好劇本給你,還能和好萊塢那邊搭上關係,違約金好說……你教我一招兩式的,行嗎?”


    霍克還起勢比劃了兩下太極。


    然後期待的看著周鬱:“我有根骨嗎?”


    周鬱:……


    不知道有沒有根骨,但肯定有病。


    還古武,小說看多了吧。


    周鬱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睜眼後,諂媚假笑,關切又敷衍地說:“您小心閃到腰。”


    霍克失望地走了。


    下午的拍攝很順利。


    周鬱的身體還沒恢複,朱若穀被欺淩後的虛弱都不用刻意演繹,撤掉那層強撐起來的活力,完全就是朵漂泊無依脆弱可欺的小白花。


    狀態好到讓對手戲演員更入戲。


    霍克破天荒誇了周鬱兩句。


    眾人——包括周鬱——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衛許霽聽完,拎起眉毛:“他的誇獎很重要嗎?”


    她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自覺換了個話題,軟聲問:“那怎麽拍到這麽晚?”


    “我身體不舒服,休息的久了些,耽誤了不少時間。”


    周鬱……身體不舒服。


    觸發關鍵詞。


    衛許霽下意識往後躲了幾步,差點被矮櫃絆倒,仍記得要護住周鬱的包。


    她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恐懼地看著周鬱,機械地吞咽著口水,嗓音瞬間帶上哭腔:“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嗯,巴浦洛夫實驗成功了。


    雖然應激反應很嚴重,但周鬱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周鬱很滿意。


    她伸手捏著衛許霽的臉,緩聲詢問:“吃晚飯了嗎?下午和小路玩得開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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