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鬱第一次來玉濱公館。


    正午的驕陽擠進房間,公館外種著懸鈴木,隨著風聲枝葉晃動,沙沙作響。


    床上的人脈搏微弱,唇色蒼白,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加脆弱。


    周鬱坐在床邊,看著小師妹勉強被清理幹淨的臉,將瑞士軍士刀橫在左臂,眼睛不眨,抬手劃開。


    傷口瞬間冒出鮮血。


    周鬱將傷口放在小師妹唇上,沉默地看著血液滴進小師妹微張的口腔。


    持續了一分鍾,手臂上的血液逐漸凝固。而昏迷中的小師妹皺起眉,不住呢喃著燙。


    壓製住噬魂焚心的痛苦,周鬱又劃了一刀,拿過一邊早就讓人準備好的冰袋,按在自己傷口的後方血液流經處。


    冰袋上覆蓋著白霜,貼在周鬱身上,如同丟入焚化爐,很快就融化成一灘水。周鬱麵不改色,又拿起新的冰袋。


    如此循環往複,在周鬱懷疑自己會失血過多死掉前,她聽到小師妹小聲叫:“宮錦師姐。”


    周鬱抬了抬眸,小師妹雙眼緊閉,額頭沒有一點受過傷的痕跡,臉上泛起細密的汗珠,在白釉般的皮膚上異常明顯。


    她右手簡單給小師妹號了一下脈,小師妹的脈象逐漸平穩下來。


    她鬆口氣,把化掉的不知道第多少個冰袋放在地上。


    冰袋融化後,外包裝會凝結成小水珠,可周鬱的小臂上幹幹淨淨,徒留數道猙獰的不再快速愈合的刀口。


    周鬱隨意包紮傷口,她知道,她徹底完了。


    她站起身,不再留戀,向著門外走去。


    這間房子的布局很奇怪,和她在水鏡裏見到被小師妹發瘋砸爛的房間截然不同,周鬱沒細想,隻當是小師妹這一世的母親怕小師妹一直待在那個房間壓抑,換了一間。因此她也就不知道,這間采光好,通風好,帶了一個大陽台的臥室,是衛許霽讓金寶專門收拾出來給她住的。


    打開鎖,拉開門,一直守在門口踱步的衛冉婷驚喜的抬頭,卻在觸及走出來的人時怔愣住。


    “她需要靜養,如果可以,麻煩您對我曾來過的事保密。”


    衛冉婷僵硬點頭。


    她幾乎是從喉間擠出一句話:“你的頭發……”


    周鬱溫聲道:“可以給我準備一頂帽子嗎?再給裴晏初打個電話,讓她派人來接我。”


    衛冉婷沒和周鬱打過交道,隻聽大女兒說她能活下來多虧了裴晏初身邊的一個姓周的小朋友。


    目睹小女兒慘狀後,衛冉婷強自鎮定,封了保鏢的口,按照大女兒曾經特意關照過的,給信任的裴家的家庭醫生打電話。


    她一個人把小女兒身上的衣服換下來,擦幹淨血跡,把人搬到幹淨的房間,看著小女兒的傷口以驚人的速度愈合,又痛苦的掙紮喊疼。


    衛冉婷幾十年收到的教育與觀念受到衝擊,岌岌可危。


    可大女兒在飛機上,她甚至都找不到人訴說。


    衛冉婷隻能不斷祈禱裴家的醫生再快些,再快些。


    就在這時,周鬱來了。


    周鬱坐著裴家的車,前後都有保鏢護送。衛冉婷聽到匯報,以為是醫生到了,焦急跑下去迎接。


    保鏢分站在裴晏初最常坐的賓利兩側,衛冉婷看到常跟在裴晏初身邊的保鏢拉開車門,接著,一個陌生的女人大汗淋漓的從車上翻下來,整個人像是被從水裏撈起來。


    衛冉婷想去拉她:“醫生,我女兒……啊!”話未說完,手卻像是碰到了燃燒著的炭火,被燙到不住顫抖。


    周鬱撐著地站起身,眼睛幾乎睜不開,她聲音喑啞,道:“準備冰袋,許多冰袋,不許任何人靠近……靠近衛許霽。”


    眼熟的保鏢向前一步扶住衛冉婷,低聲說:“老板說,讓您相信周小姐,她忙完就過來。”


    周鬱左搖右晃地走在前麵,甚至不用人引路,就準確知道了小女兒所在的房間。


    衛冉婷感受著微微發麻的掌心,似乎能聞到自己的手上傳來烤肉的味道。


    原來是“晏初的周姓朋友”,她穩住心神,安排人去準備冰袋,聽從周鬱的要求,把二樓的人都撤下去,自己一趟一趟的把冰袋搬進房間。


    最後一箱冰袋搬進去,周鬱身上的汗已經沒有了,烘烤感離周鬱越近,衛冉婷看周鬱拿起一個冰袋,“滋”,冰袋裏的冰化了。


    周鬱看著衛冉婷,聲音幹澀:“我聽京玉姐說,她有收藏瑞士軍士刀的習慣,請給我拿一把來。”


    衛冉婷從大女兒的展物櫃中取出一把刀,又拿陶瓷杯倒了兩杯溫水:“孩子,喝點水潤潤嗓。”


    周鬱檢查了刀,開過刃,很鋒利。


    也不知道衛京玉怎麽搞來的。


    “有什麽需要你和阿姨說。”


    周鬱喝過水潤了嗓,聲音勉強恢複一點:“好,請您出去後鎖上門。”


    衛冉婷關門前看了一眼室內,隻看到周鬱的背影,黑色如瀑的長發散亂的垂在身後。


    而現在。


    周鬱身上那股難以靠近的灼熱感消失不見,聲音聽起來很幹淨,可偏偏,頂著一頭耄耋老人才有的白發。


    衛冉婷的大女兒衛京玉喜歡染白發,她知道年輕人染白發需要反複漂染,周鬱進去才多久,哪來的時間染發。


    她不敢細問,按照周鬱的話撥通了裴晏初的電話。


    周鬱現在不太想見衛許霽,一個人戴著遮住所有白發的帽子和不合時宜的墨鏡,坐在客廳靜靜等著。


    還好,裴晏初在衛許霽醒來前過來了,隻不過是坐在輪椅上。


    “這次,多謝你。”


    坐在車上,與前座的隔板打開,周鬱才終於泄氣般開口,疲倦地靠在車窗上。


    裴晏初歎口氣,看周鬱的白發隨著動作又露出來,主動幫她把白發藏進帽子裏,語氣無奈:“你是該謝謝我,砸了我半個酒櫃,又讓我坐著輪椅跑前跑後。”


    但凡周鬱醒來求她幫忙救衛許霽時,少掉一滴眼淚,裴晏初都會把周鬱罵一頓。


    裴晏初頓了頓,問:“你來之前說,再晚就救不了她了是什麽意思?”


    周鬱捂著眼睛,驕傲如她,再難過不許自己哭出來:“我感覺到了,我的血要沒用了。”


    “裴晏初,我徹底淪為一個廢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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