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時已經下午。


    五十平的房子隻住周鬱一個人,倒也足夠。


    她拎著從菜市場買的菜進了廚房。


    廚房是除臥室外采光最好的一間,周鬱租房時一度懷疑這是陽台改的。


    又放起了病房裏沒聽完的小說,裴晏初膽子太小,沒聽兩分鍾就撐不住了。她厲害一點,能聽半小時。


    做菜是周鬱畢業從家裏搬出來後,為數不多需要動腦思考的東西。


    她的廚藝從上輩子起就差,整個師門,除了師妹,沒人願意碰她做的食物。


    雖然她們都借口是辟穀,但周鬱分明瞧見過她們在山下的酒樓裏吃得酣暢淋漓。


    有一次學著山下做瓦罐雞,把師妹吃中毒了,她內疚的又是煎藥又是侍疾,三天不見好。


    師叔雲遊回來,挨個發禮物,發到師妹才發現周鬱煎的藥有毒。


    噠噠噠的切菜聲響起。


    她練了十幾年劍,刀功自是不必多說,土豆切的薄如蟬翼輕薄透光。


    隻不過現在有一個問題。


    她翻的菜譜是做土豆絲的。


    ......


    勉強對付了晚飯。


    她又鑽進上了鎖的小書房。


    小書房是由雜物間改造,是除廁所外麵積最小的房間。上學時有地震演習,老師說房子裏麵積最小的那間天花板最堅固,那間房也最安全。


    小書房不夠十平米,兩個博物架就已經占了一半的麵積。


    博物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紅衣小人。


    另外兩個大件是書桌和天文望遠鏡。


    書桌上擺著一台電腦,書桌下堆著膝蓋高的草稿紙,密密麻麻全是演算推導。


    天文望遠鏡是裴晏初送她的生日禮物。


    她原先的計劃失敗了,頹廢了一陣,裴晏初看不下去,哄她說“九星連珠”會引發磁場變動,說不定會穿越。


    顧學姐捏了一下裴晏初的脖頸,滔滔不絕的說客突然啞了火,很抱歉的和她解釋:


    “電視劇裏是這樣演的,但穿越什麽的並不切實際。我和顧昭揚就是想讓你別太為難自己,沒事看看星空放鬆一下。”


    說這話的人現在深陷感情囚籠。


    而周鬱愛上了疲倦時看星星。


    昨天她母親過來看她,周鬱才把望遠鏡搬回了她的“安全基地”。


    手機嗡嗡震動,周鬱接起,熟練的應對母親的關懷,打開電腦,邊說邊回了99+的聊天框。


    朋友a問她周末去不去潛水。


    朋友b問她明天有沒有空聚一下。


    朋友c問她要不要去某個音樂節。


    這樣的消息有十幾條。


    這兩天她得去靜安醫院看裴晏初,沒那麽多時間。索性一一回拒,又很給麵子都留了餘地:“等過段時間得空......”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朋友,裴晏初曾笑說“天下誰人不識君”,但能進入她世界的,其實少之又少。


    電話那邊的俞敏突然問她:


    “什麽時候回家?”


    “看情況。”


    銀行卡到賬一筆錢。


    周鬱曾經救過一個人,對方簽協議前承諾她多活一個月,就給周鬱打一筆錢。


    這是第63筆。


    這意味著,周鬱最後的希望,在六十三個月前,化為泡影。


    曾經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如今寄居在小書房裏,抱著她的天文望遠鏡看星星。


    周鬱把錢打到裴晏初家的慈善基金會上,和俞敏說:


    “中秋節肯定回去。”


    俞敏沒再勸她,轉而說:


    “冰箱裏有我給你留的餃子,沒事就吃外賣,少自己動手,不健康。”


    廚房殺手周鬱:......


    “知道了媽媽。”


    ......


    衛許霽在車上睡了一覺——或者說,疼昏迷了。


    被吵醒後,五髒六腑移位的痛感消失不見。


    管家小心翼翼拉開車門,胸前抱著ipad,屏幕裏是冷臉的衛京玉,看環境對麵應該是晚上:


    “一定要媽媽和我請你下來嗎?”


    “你來晚了,正常來說,你應該在我受傷的第一刻出現在我麵前,替我主持公道。”


    “我會騰雲駕霧嗎?”


    衛許霽英氣的眉微蹙,一臉“你居然是個連騰雲駕霧都做不到的廢物”的表情看著衛京玉。


    衛京玉:手好癢,好想打人。


    可惜隔著屏幕打不到。


    “主持公道?你又動用私刑,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挑戰律法?”


    衛許霽不明白便宜姐姐為什麽那麽生氣,不以為意:


    “他答應要和我決鬥的,為了照顧他沒簽生死狀,我都收著力氣,不算私刑。”


    衛京玉胸口更悶了。


    靠,便宜妹妹怎麽和江家人一樣無法無天啊!


    不想再和她多費口舌,衛京玉道:


    “叫醫生來給你檢查,保鏢的電話打到媽媽那裏了,別讓她太擔心。對了,你的手機怎麽打不通?”


    “摔壞了。”


    衛許霽看著屏幕裏的人臉扭曲了一瞬,心裏莫名覺得暢快。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在山上和師姐打鬧的日子。


    潺潺的溪水從山澗流出,曲折蜿蜒。


    宮錦師姐偷偷帶著她去河裏捉魚。


    宮錦師姐最懶了,明明劍術最好,卻一定要她用靈石布陣,隻生困住小魚。而師姐三兩步跳上樹,倚著樹幹看書。


    有時是藏書閣的孤本,有時是師叔師父從山下帶來的話本。


    宮錦師姐很挑剔,衣服總穿最華麗的錦緞,師父說“華而不實”,師姐回懟“我不需要衣服的保護照樣天下第一”,然後被師父和師叔二人合力困在陣法裏,等師姐出來後,袍子早被師父用來包書了。


    於是師姐就瞄上了她,師父親口承認的陣法天才。


    師姐的月白長袍不染塵埃,仿若一輪高懸天際的皎皎明月。明明在看書,卻總能抓住她偷懶,或者用石頭壞她的陣法,或者隔空傳音威脅她,要把抓住的小魚留給她做晚飯。


    哪怕衛許霽再仰慕欽佩師姐,也不得不承認,師姐做的飯,是師姐的劍外,第二傷人的武器。


    哪怕師父也聞之色變。


    等她用陣法困住小魚,師姐會嚐試在不傷害小魚的前提下破解陣法,然而總是以失敗告終。


    於是師姐會當場把慘死的小魚做成烤魚,一半自己吃,一半分給她。


    衛許霽每次都會流著淚感慨,這魚算是枉死了。


    宮錦師姐就會提著劍追得她滿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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