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就是太仁慈了,以至於什麽阿貓阿狗都敢無視你的存在,就連一個剛剛放出大牢的囚犯,都敢不感念王兄的恩德,光天化日之下對王兄出言不遜。”


    “不過,臣弟跟他們不一樣,臣弟隻會心疼哥哥,見不得他人對哥哥半點不恭。”


    成蟜走到嬴政身邊,看了一眼提前放好的椅子,猶豫再三,始終沒有走過去。


    他帶著一半討好和諂媚,一半機警與提防,悄悄繞到嬴政身後。


    兩隻手落在嬴政肩膀上的同時,十指熟練地打開,不用成蟜的控製,便自行按捏起來。


    持續了一小會兒,成蟜受不了過於安靜的氛圍,用力擠出一絲笑容,關心道:“王兄累了吧?要不臣弟把這些簡牘念給你聽,你先去休息一會兒。”


    嬴政沒有出聲,成蟜又按了一會兒,側著身子去拿放在桌子上的簡牘,嬉笑道:“王兄,我幫你念。”


    “你擔心他事後報複?”


    嬴政奪走成蟜拿到的簡牘,場中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成蟜還沒有想好怎麽回答,嬴政繼續說道:“你是寡人的王弟,是秦國的杜侯,若是寡人不想,誰能傷你分毫?”


    “臣弟不是怕他,是覺得他該死。”


    成蟜心頭一暖。


    原來,王兄是擔心自己慫了。


    他也隨之放鬆下來,拉過一旁的椅子,在嬴政側麵坐下:“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辱罵士卒,我隻會覺得他是愚昧,是無知,批評教育之後,自會放過他。”


    “可他出身顯赫,在熊啟的庇護下,做了二十幾年高高在上的貴族子弟,他的傲慢,他的囂張,他的狂妄...告訴臣弟,這麽多年以來,他在秦國一定做了不少欺壓百姓的事情。”


    “而他之所以能夠安然回到家中,也一定是因為廷尉府出了紕漏,有人收受賄賂,私放他離開。”


    成蟜分析的頭頭是道,卻沒有察覺到,嬴政的嘴角小幅度的抖動了一下,吃人的眼神更是快速掃過。


    擇日不如撞日。


    既然提到了廷尉府有人收受賄賂,成蟜順勢而為道:“王兄,何不令人嚴查,揪出藏在廷尉府的蛀蟲,以點到麵,展開一場席卷秦國上下的反腐敗調查。”


    “李斯去了巴蜀,廷尉府無人坐鎮,等他回來再說。”


    嬴政一句話輕輕揭過。


    反腐敗是好事,但以廷尉府私放罪囚切入,就不是什麽好事。


    前幾日成蟜說被他連累罵名,嬴政便一直“懷恨在心”,想出了一個讓成蟜挨罵的法子。


    為了讓成蟜被狠狠地罵上一頓,他特意關照廷尉大牢,從熊啟的親族中放出去一個人。


    雙方的仇恨足夠大,根本不用擔心罵成蟜的時候,會口下留情。


    隻是沒想到,成蟜會把人殺了,還提出要嚴查廷尉府腐敗官員。


    至於說廷尉府有沒有腐敗官員。


    那肯定是有的。


    可是,絕不能這個時候查。


    不然的話,第一個就查到他這個秦王頭上,以後都很難在成蟜麵前維持形象了。


    經此一事,嬴政也下定決心,以後報複成蟜,絕不繞圈子。


    至少,不能再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


    “好啊王兄,怪不得你不讓我插手,原來你才是那個幕後黑手,是怕我知道以後,影響到你的光輝形象。”成蟜突如其來的恍然聲中,還帶著幾分抓到嬴政小辮子的得瑟。


    嬴政目光嚴肅地看向成蟜,認真地等著成蟜的下文。


    他不確定成蟜說的是哪件事,也不知道成蟜具體了解了多少。


    隻要成蟜把話說完,他就會根據成蟜所掌握的信息內容,做出適當的退步。


    “你不讓我插手熊啟和趙高的審判,就是要看看廷尉府有沒有蛀蟲,借此機會把他們引出來,等到審判結束,就會把他們一網打盡,緊接著順理成章地展開全國範圍的反腐敗調查。”


    “妙啊,妙啊。”


    成蟜說到最後,忍不住為嬴政拍手叫好,讚歎道:“不愧是王兄,我昨天才想到的反腐敗,你在一開始就想到了。”


    “如此一來,配合王兄的計劃,聽從王兄的安排,回到家中老老實實地待著,臣弟義不容辭!”


    嬴政的瞳孔微微放大,略有些震驚出現在臉上。


    反腐敗調查?


    他還真沒有想過,手下的臣子武將,為了秦國的一統事業兢兢業業,適當地拿一些錢財錦帛,在他眼裏算不得什麽。


    人皆有私心,隻要心中有大秦的統一大業,就算是讓他打開秦國國庫,任其獲取也是值得的。


    隻是,成蟜好一招趕鴨子上架。


    一陣吹捧,就想把反腐敗調查提上日程。


    看來,成蟜此來的真實目的不是認錯,而是為了落實反腐敗。


    若是其他的事情,嬴政也就答應他了,這件事不行。


    就算是反腐敗,也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嬴政沒有讓成蟜繞進去,除了擔心私放囚徒的事情讓成蟜發現,他始終穩定著自己的節奏:“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李斯正在推進農事改革,繚在前線籌備與趙國的戰事,司馬尚也帶兵出塞漠北,還有國內大大小小的貴族,要降爵削邑...”


    “此外,天下尚未統一,王室便將矛頭指向大臣們,很可能會使人才流往六國,致使秦國人才凋敝,逐漸落寞,喪失百年累積的優勢。”


    似乎是不想讓成蟜心灰意冷。


    嬴政並沒有將他的希望全部撲滅,還有一段話沒有說出。


    那就是統一後把矛頭指向功臣們,難免有過河拆橋的嫌疑。


    他沒有說出來,就是給成蟜留了餘地。


    “天下未統,會導致人才流亡;天下一統,會造成過河拆橋。”


    嬴政沒說,成蟜自己說,倒不急著反駁。


    他不比嬴政強,甚至可以說遠遠不如。


    但是,成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一群後來者。


    “世人皆以為,權力來自於上蒼。”


    “上蒼把權力交給了天子,天子再把權力交給諸侯,諸侯交給卿...依此類推,直到底層的平民奴隸,他們沒有自己的權力,隻有供奉上位者的義務。”


    成蟜抬起眼皮瞪著屋頂,視線看的卻是宮殿外的蒼穹,他同時伸手指著,輕輕搖頭表明自己的立場,道:“王兄縱容腐敗,就不怕將來或許有那麽一天,一群不甘壓迫的百姓聚在一起,振臂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那無窮無盡的窮苦百姓,才是王權的根源,百姓吃得飽,過得好,他們就是平靜的湖麵,載著秦國這艘大船航行,你我自然高枕無憂;百姓若是吃不飽,過得不好,他們就會化身波濤洶湧的巨浪,掀翻秦國這艘大船,把我們全都送入海底,另載新舟。”


    “若是想要秦國萬世永係,就不能任由貴族以及官員胡作非為,竭澤而漁,反腐敗是必須要做的事情,而且要一直做下去。”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嬴政很快便反應過來,聯想到了孟子的著作。


    第一次聽說這般驚世駭俗的言論,可若是與孟子的言論思想聯係起來的話,倒也不算是過於新奇的說法,自然談不上過多的震驚。


    成蟜從來都不質疑王兄的能力,治國如此,接受新的觀點也是如此。


    他微微頷首,算是肯定王兄的說法,繼續勸說:“與趙國一戰後,秦國會休養生息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正好可以展開反腐敗調查。”


    嬴政沉默少許,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轉移話題:“所以,你知道那人是怎麽回到家的嗎?”


    “不知道,無非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成蟜雙手攤開,目露機警道:“莫非王兄知道?”


    “寡人不知。”嬴政眼神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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