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不愧是戰國末期,秦軍之外的最強野戰軍。


    主帥被抓後,他們隻是經曆了短暫的混亂之後,便齊心協力,對成皋發起猛攻,而不是作鳥獸散。


    不管是救回主帥,還是打通回趙國的道路。趙軍的目標清晰明確——攻破成皋。


    步兵扛著雲梯,推著撞車湧在城下。


    冒著頭頂傾瀉而下的箭矢、滾木和落石,前赴後繼地登上雲梯。


    後續趕來的趙軍,不需要命令下達,在看到同伴猛攻成皋,他們便主動加入戰局,各行其事。


    騎兵在攻城戰中,作用不大,他們離開戰局,來到大軍背後,四處巡遊,警戒隨時可能打到的秦軍。


    “將軍,秦軍遊騎!”


    一名趙軍騎兵,帶著秦軍的消息返回。


    趙軍騎將是個麵相凶悍的中年,已經看到了遠處的李信,他揮揮手讓手下回到身後的隊伍裏,挺直脊背坐在馬背上,不由地拉緊韁繩,情緒高昂,富有感染力道:“趙國的兒郎們,讓秦國的賊子,見識見識真正的趙國騎射!”


    胯下戰馬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回應主人的情緒,四蹄奮飛,衝了出去,遙遙領先於身後的騎兵。


    這幾天來,李信率領著秦國騎兵,跟在趙軍身後,稍有鬆懈,就上來咬一口,若有反擊,就掉頭逃走。


    這種吃了虧,又無處發泄的感覺,趙軍早就憋不住了,要不是龐煖有令,他們恐怕在第一天,就追上去滅了李信這支騎兵。


    而今,前有成皋攔路,後有秦軍追趕,趙軍已無處避讓,唯有一戰。


    趙騎跟隨在自家將軍身後,整齊地前進近百米後,彼此之間的距離逐漸拉大,猶如散落在夜空的星點,沒有規則一般落在戰場上,錯落無序。


    卻又如眾星捧月,追隨著自家將軍,目標是正麵的秦軍。


    李信不慌不忙地率領著秦軍,好似信馬由韁,外出遊玩的遊客。


    整整齊齊的秦軍騎兵,排成一列又一列,鋪展在大地上,平靜而沉穩地迎著趙軍移動。


    他們的背後,是漫天飛塵,馬尾巴後麵拖曳著的枝條樹葉,掃起一層層擋住視線的塵土。


    看上去,就像是故布疑兵,虛張聲勢。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趙軍騎將看得也越來越清楚,他緩緩放低速度,想要看清楚秦國騎兵背後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忽然,信馬由韁的李信,不再自由散漫,拉緊韁繩,一馬當先衝出了隊伍。


    身後,眾多的秦軍騎兵,追趕著李信的速度,向趙軍發起衝鋒。


    本來心有疑惑的趙將,還擔心秦軍背後有埋伏,見到李信帶人衝上來,便打消了念頭,認定之前揚起塵土,隻是為了虛張聲勢,震懾己方,而秦軍出動的人數,和之前沒有太大區別,不會對己方造成嚴重損傷。


    趙將再次提起速度,與身旁的將士們,衝向秦軍。


    “自由射擊!”


    隨著他一聲令下,本就逐漸散開的趙軍,瞬間分離的更開,兩支騎兵繞到李信軍兩側,如同凶狠的猛獸,張開血盆大口,把秦軍視作入口的獵物,想要將其全部吞下。


    漫天箭鏃落下,幾近要將秦軍完全吞沒。


    “舉盾!”


    李信抱住馬鞍伏低身子,側身躲在戰馬一側,並摘下掛在馬側的單人圓盾,擋住身體,護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其身後的秦軍有樣學樣,一塊塊單人圓盾舉起來,分工有序,各自防守左右兩側。


    箭鏃飛來,不少秦軍因為來不及抬盾,被射中要害,跌落馬下,有些是因為騎術不夠高明,在躲避過程中墜馬,還有因為戰馬中箭,被壓在馬下的。


    三輪箭鏃過後,李信身後的秦軍,至少有三成失去戰鬥能力。


    趙將則是率領身後的主力,正麵衝向秦軍,要與之開啟野戰。


    隨著李信軍的快速移動,遠在兩翼的趙軍逐漸看清楚其背後塵土下的真麵目。


    整齊有序的秦軍,至少是個萬人軍團,藏在塵土的遮掩下,緊緊地靠在一起,跟著騎兵移動。


    忽然,秦軍停下,最前方豎起一人高的大盾,連接成牆。


    兩麵大盾之間的縫隙裏,伸出一隻隻渴望鮮血的矛頭,散發著幽寒的光芒,好似靜待獵物上門的偽裝者,隨時準備飽餐一頓。


    兩翼的趙軍,瘋狂合攏,想要將消息傳遞給正麵衝鋒的同伴。


    然而,秦軍騎兵背後的塵土不散,正麵的趙軍看不到後麵的情況,看到兩翼的動靜,還以為是到了圍獵時刻。


    “殺!”


    趙將看著不到百步的秦軍,胸腔裏麵的熱血劇烈沸騰。


    殺敵!殺敵!


    成為他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幾近偏執瘋狂的戰鬥欲望,讓他變得更加悍而無畏,但也奪取了他的部分理智。


    而趙軍隻知道跟著將軍衝鋒,他們不會質疑將軍在戰場上的命令。


    李信扔下紮滿箭鏃的盾牌,呲著牙拔掉手臂上的箭矢,用力扔在地上,伏低身子趴在馬背上,手按著一根木柄,在心中默數雙方的距離。


    等到五十步時,李信挺直身軀,手臂高高舉起,一根細長木棍在他的拳心快速旋轉,一麵黑底金字,繡有雲紋的“秦”字軍旗,迎風招展。


    他轉而調離馬頭,避開正麵衝鋒的趙軍,轉向側翼的合攏過來的趙軍。


    軍旗飛揚,代表脫離戰場,讓開身位的命令。


    秦軍在看到軍旗的第一時間,便按照事先定好的計劃行事,直接揮劍砍斷係在馬尾上的繩子。


    繩子斷開,樹枝失去動力,靜靜地躺在地麵上,漫天的飛塵變得寧靜下來,沉沉落下。


    看到前麵的同伴,砍斷繩子,後麵的秦軍如法照做。


    秦軍如同劈開的竹子,轉往兩側,趙軍好似劈竹子的砍刀,一路向前。


    偶有逃離不及的秦軍,會成為趙軍劍下亡魂。


    也有因為慌亂,轉向不及時,掉落馬上,被踩成肉泥的可憐人。


    這一切過分順利,順利到趙將有種對戰韓軍的優越感和輕鬆感。


    他心中也逐漸生出警惕,悄然放緩揮劍的頻率,不再執著於砍殺逃命的秦軍。


    目光關注著緩緩散去的塵土,後方的全部麵目悄然展現出來。


    看到一個巨大的方陣,烏泱泱一大片,安安靜靜地藏在塵土後麵,大約百步的距離。


    即便是還沒有完全看清楚,趙將的眼皮已經不受控製地抖動起來,這份抖動很快便傳遞到全身,繼而嘴唇發抖,聲音震顫,而後迅速拔高,破音道:“停下,迅速停下!”


    然而,連他自己都不敢直接停下。


    亂糟糟的戰場上,喊殺聲,兵器碰撞聲,馬蹄踐踏聲,將他聲音完全遮蓋不說。


    身後快速飛奔的戰馬,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停得住,一旦停下,身後的騎兵撞上來,就會引發一連串的碰撞,導致大量的踩踏死傷。


    他回頭望去,咽下恐懼的口水。


    不僅是他,那些衝在前麵,看到方陣,聽到命令的趙軍,全都做出相同的反應。


    轉移目光,看著掉落一地的秦軍屍體,以及抽離戰場的秦軍。


    他的心裏再次生出恐懼與膽寒。


    這些躺在地上的秦軍,以及那些被射殺的秦軍,全都是誘餌。


    現在冷靜下來,雙方距離五十步左右,秦軍能夠快速掉頭轉向,這是個隨時都有可能失敗,導致全軍踩踏覆沒的冒險行為。


    很瘋狂,但秦軍做到了,雖然丟下了很多屍體。


    趙將看著百步外的秦軍方陣,心情沉重。


    距離越短,人數越多,速度越快,騎兵轉向的風險越大。


    趙軍是進攻方,人數占優方,幾乎全占。


    想要效仿李信,繞開眼前的方陣,無異於癡人說夢。


    萬人方陣,突然出現在騎兵麵前,這對騎兵來說,是何等的殺傷力。


    趙國的每一個騎兵都知道,這是無解的困局,除非幹掉方陣。


    趙國對付北方匈奴騎兵的法子,就是使用騎兵做誘餌,將匈奴人引到早就排列好陣型的步兵方陣前麵。


    隻不過,趙國對付匈奴,還用到了車兵,而對麵的秦軍,隻有單純的步兵,殺傷力略弱,但同樣棘手。


    而李信的方法,更加粗暴簡單,若是換個方式,趙軍不可能落入當前困境。


    現在不是稱讚李信藝高人膽大的時候,趙將見停下已經不可能了,夾緊馬腹,抓緊韁繩,拿穩兵器,繼續提速衝鋒。


    至於分流,轉向兩側,風險大,李信也不會同意。


    秦軍已經占據主動權,朝著身後的趙軍速射,不求命中率,隻求阻攔其躲避方陣。


    “衝散對方!”


    趙將心中沒譜兒,仍舊無畏前往,身先士卒。


    李信扭頭看著撞向方陣的趙軍,啐了一口,他將手中的軍旗,狠狠地插進敵軍的身體裏,亢奮道:“憋死老子了!”


    說完,他便迎著合攏過來的趙國騎兵,以一當百地衝了上去。。


    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任何兵法,沒有任何詭計,就是真刀真槍的肉搏廝殺。


    挨了兩頓打,丟了近半同袍,憋了一肚氣。


    秦軍個個化身出籠的猛虎,朝著趙軍撲上去狠狠撕咬起來。


    此一戰,本是趙軍為了泄這些天的惡氣,現在成了秦軍的單方麵泄憤。


    騎兵折損嚴重,決定戰場勝負的關鍵,在列陣以待的步兵。


    都在關注著,方陣那邊的結果。


    “刺!”


    騎兵靠近到二十步內,方陣裏麵伸出來的矛頭,瞬間變多變長。


    對於這樣的情況,趙將早就心中有數,戰場之上,不會多給他一分一秒的時間用來思考。


    完全是憑著本能的指引,伏下身子,抱緊戰馬,他已經做出必要時刻,拋棄戰馬的準備了。


    這個時代的騎兵,全部都是輕騎兵,連馬鐙都沒有,更別說給戰馬全身披甲,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這樣的騎兵,遠距離騎射,可以憑借機動靈活對行動笨拙的步兵造成巨大威脅,也可以衝撞沒有列陣的步兵,造成全方位碾壓。


    但是,在麵對列陣以待的步兵軍團時,輕騎兵正麵衝擊就如同白白送死。


    今日之事,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再者,因為李信要設局,步兵方陣後麵的弩兵,沒有發揮作用,這也側麵減輕了趙軍的壓力。


    畢竟,現在隻用麵對長短不一的長矛,不用麵對鋪天蓋地的齊射。


    “啊——!”


    此起彼伏的淒慘叫聲,直衝雲霄。


    趙將看著一個個倒在秦軍陣前的手下,心疼不已,卻不能流露出半分悲傷。


    衝鋒,衝鋒,隻有衝鋒。


    不衝破眼前的秦軍方陣,他們全都要死。


    擊潰眼前的方陣,步兵就是任騎兵屠殺的獵物,趙軍還有活著回去的可能。


    而列陣的秦軍,也知道這個道理。


    就算是快速衝撞的敵軍,越來越多,擋在前麵的盾牌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被撞翻。


    他們仍舊賣力躲在後麵,雙手撐著,肩膀扛著,頂住盾牌——步兵麵對騎兵唯一的屏障。


    李信站在遠處,望著膠著的戰場,趙國騎兵不要命地衝擊著方陣,讓他心頭一凜。


    這要是換別國軍隊,早就潰不成軍了,秦國這個時候,就已經在腰上掛著腦袋,去追殺奔逃的軍功了。


    李信觀察了一下四周,撿回軍旗,騎馬來到一塊相對高一些的坡地,揮舞著軍旗指揮步兵方陣。


    “退!”


    步兵將領看到李信傳遞的命令,改變打法,不再硬抗趙軍。


    盾牌兵趁著趙軍接替的空隙,抬起盾牌就往後撤。


    嚴絲合縫的盾牆,瞬間打開一個個大門,後麵的秦軍,紛紛追著盾牌兵移動,躲在盾牌後麵。


    全速衝刺的趙軍,沒有了盾牌的阻擋,直接撞了進來。


    凹型陣的缺口,吞下闖進來的趙軍,長矛從四麵八方刺過來,片刻功夫,數個缺口內近百名精銳趙軍,全部被清理幹淨。


    後麵的趙軍踩著同袍的屍體,繼續前進,戰馬本就有高度優勢,再加上屍體的墊高,暫時獲得了居高臨下的優勢。


    趙軍躍馬而起,試圖跳到盾牌後麵,與秦軍展開廝殺,不幸的是,當他們躍在半空中,出現在秦軍的頭頂上時,腳下支起了一根根沾染死神氣息的長矛。


    偶有運氣好的,遇到人數較少,空地較大的方陣,便能穩穩落入陣中。


    然後,等待著他們的是,變成人形刺蝟。


    此刻,天色逐漸變得昏暗起來,最後麵沒有受到攻擊的步兵方陣,亮起火把,昏黃的火光,交織著橘紅色的夕陽,增添了戰場的淒然。


    李信眺望著方陣背後,難掩失落之色,抱怨道:“兒子不要可以,這支趙騎怎麽能不吃?”


    他累了,不是打累了,是天黑了,繼續打下去,收獲不大。


    整整一個時辰,王翦的大軍都沒有趕來幫忙,他人都麻木了,完全不能理解王翦的行為。


    而此刻,王翦正在營中,聆聽斥候的回稟,遠程觀看戰鬥的進程,淡淡道:“賁兒守住了,李信也懂用腦子了,雖然不多,還很冒險,容易全軍覆沒,總算是用了一次,沒有白長顆頭。”


    許是因為,王賁和他是一樣的性子,他更喜歡率真,愛挑戰的李信,忍不住多誇了兩句。


    王齕坐在一旁,臉上的著急二字,筆畫清晰,感受不到王翦語氣中的調侃,那隻會讓他更加焦急,無奈催促道:“出兵吧,兩個小輩做到這樣,可以了。”


    王翦絲毫不慌,甚至看起了兵法,隨口說道:“大王將來是要用他們來統帥秦軍,征戰天下的,現在這樣可遠遠不夠。”


    “再探再報!”


    斥候得令,退出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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