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成蟜上半身探入營帳,就聽到王兄的話在耳邊炸響,使得寒冬凜冽提前到來,他小心邁出腳步,走進營帳,一隻手捂在心口:“三十七度的體溫,你怎麽能夠說出零下三十七度的冰冷話語,臣弟的心猶如墜入冰窟,死寂沉沉,失望至極!”


    贏政不知道三十七度是什麽,但是他聽得懂後半句,零落一地的案牘還沒有收拾,本就夠糟心。


    又聽到這般不知好歹的話,有時候,他真的想殺個弟弟解解乏!


    他壓製住內心的不理智,淡淡道:“滾出去!”


    “王兄,我是來給你道歉的,之前是我騙了你,是我不對,但是有時候你也該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也有問題。”


    成蟜嘴上在挑釁王兄,身體還是很誠實的,說話的時候,手上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下,先是把掀翻的案幾放回原位,然後彎腰撿起一份份案牘,抱在懷裏,朝著案牘走去:“王兄若是心中沉悶,可以打臣弟一頓出出氣,剛好臣弟皮癢的難受。”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打之前你反思一下你自己,是不是存在暴力傾向?為什麽每次見麵都想打我?你好歹是做了父親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穩重一點,不要隻會用暴力解決問題,你這樣是會把小扶蘇嚇壞的。”


    嬴政雙手緊緊地攥起手中的竹簡,臉色鐵青,氣息粗重。


    “咯嘣~咯嘣~”


    成蟜一時間分不清,是王兄咬碎了大牙,還是捏碎了竹簡。


    “嬴!成!蟜!”


    “到!”


    成蟜有種小時候上學撕碎了作業本,被老師點名的感覺,也有放火燒了院子,被爸媽點全名追到滿村勸打的陰影重現,他不自覺地挺直胸膛,假裝無辜路人。


    理不直,就更要氣壯!


    “好好好!”


    嬴政氣到哭笑不得,他鬆開手裏的竹簡,回到案幾前坐下,提筆寫下一道詔書:“寡人有暴力傾向,寡人反思,寡人從諫如流,寡人今天不打你,以後也不打你。”


    “這一句話會寫在詔書裏?”成蟜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瘋狂挑釁。


    沒辦法,被偏愛的往往有恃無恐。


    “挑釁為兄,對你有什麽好處?還是說,你確實皮癢欠揍?”


    嬴政埋頭寫著詔書,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成蟜說著話。


    “就是想讓王兄出出氣,沒別的想法。”


    成蟜把撿起來的最後一摞竹簡放在案幾上,歪著脖子,總覺得王兄剛剛的話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他不是都稱孤道寡的嗎?


    突然說‘為兄’,成蟜還有些不習慣。


    不對勁!


    成蟜躡手躡腳地想著小貓,繞到王兄的背後,伸出腦袋去看他詔書上寫了什麽。


    他尖叫一聲,捂住嘴巴,就要往帳篷外麵跑,邊跑邊說:“王兄,你好狠的心呢!”


    嬴政放下筆,抬頭看了眼跑到門口的成蟜,喝道:“來人!”


    大壯守在外麵,聽到動靜立刻跑了進來,險些撞上出門的成蟜,他一雙大手牢牢抓住成蟜的手臂,才防止對方被撞倒在地。


    “拿我詔書,去找王翦,將成蟜吊在校場內連續十日,在此期間,校場夜間不許有士卒進入,士卒每日訓練之前,需將人放下來送回營帳。”


    大壯驚愕的目光,在兩個人身上移來移去。


    平日裏,大王與公子有所矛盾,有所爭端,總是打一頓就好了。


    在蒙家的時候,他也聽說過蒙少主奉命把公子吊起來,可那也才隻有一天。


    這一連十天,就算是他腦子不活絡,也知道公子這次是攤上大事了。


    可要是讓他把公子吊起來,他還真做不到。


    蒙少主的遭遇不是秘密,另外,公子對他算是有知遇之恩的,他不能做這種事。


    可是,大王那裏又沒法交待。


    大壯正猶豫間,成蟜竄出了營帳,本以為他能夠就此跑掉,大壯也鬆了一口氣。


    這左右為難的事情,真是難辦!


    公子小心眼,大王秉公持正,都是他招惹不起的。


    大壯快步走到嬴政麵前,恭敬接過詔書:“小的這就去找公子,並把詔書送到王將軍那裏!”


    “十天之內,別讓他來煩寡人!”


    嬴政揮揮手,並沒有催促大壯去抓人,隻是隨意把他打發走。


    等到大壯出了營帳,嬴政握住鹿盧劍,目光投向跳動的燈芯火焰,默問己身:“寡人暴力?”


    “不,寡人隻是希望你成材!”


    大壯出了營帳,以為成蟜早就跑走了,沒想到還在帳篷外麵站著呢。


    趙高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成蟜的雙腿,如同一灘爛泥,把全身的力量墜在成蟜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抽泣道:“公子,奴婢錯了!饒了奴婢吧!”


    “大王平時最是恩寵公子,求求公子幫奴婢講講情!”


    成蟜踹又踹不開,推又推不動,拖著幾乎躺在地上的趙高吃力向前:“你給我放開,本公子有急事,有要命的事去做,再敢抓著不放,我這就請王兄送你回老家。”


    趙高還不知道回老家不是真正的回老家,依舊死死抱著不放手,哭訴道:“奴婢不回老家,奴婢想跟在大王身邊侍奉大王,大王這麽多年,用奴婢是最趁手,奴婢不能離開...”


    “你不是不舍得王兄,你是不舍得身上的這身皮,不舍得宮中的權力,鹹陽的富貴。”


    成蟜拖著個人是真走不動,早知道會這樣,就不該把李信送到天上去,至少也要等處理完這種事情再送。


    他又用力蹬了兩下,看到大壯手裏拿著詔書走了,已然知道走不掉了,又氣又惱又無奈地指著趙高:“高子,你耽誤了我的大事,本來還想幫你說說好話的,這下我不請求王兄誅你九族,都算是本公子言而無信!”


    趙高抱著他的腿,還在求,無非還是哭慘那一套。


    成蟜不搭理他,直接看向大壯,無奈道:“先把他拉開,再找個沒人的地方動手,升天之前,記得給找個頭套戴上,公子我丟不起那人。”


    沒人的地方,升天,戴頭套!


    趙高精準把握住三個關鍵詞,嚇得尿都漏出來幾滴,短暫失神後,撒開雙手,跪爬到遠處,轉過來麵朝成蟜,乞求道:“公子,你不能這樣對奴婢啊公子,奴婢不攔您了,奴婢不做中車府令了,奴婢願意交千金,求別殺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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