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趙高因為情緒高度緊張,神經高度緊繃,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竟然沒有分辨出是成蟜還是大王的聲音。


    他愕然抬頭,看向大王,想要求證一番。


    就看到神情峻漠的大王,微微側頭看著他。


    身為大王身邊的近侍,趙高的第一反應就是,大王生氣了,而且是生他的氣。


    趙高趕忙壓低腦袋,撅著屁股退了出去。


    成蟜盤坐在案幾側麵,手指轉動著細毛筆,讓它充分的沾染硯台中心的墨汁,道:“王兄,何必動怒?營寨綿延十數裏,趙高迷路很正常。”


    “說得沒錯。”


    贏政瞥了眼遲遲不動筆的弟弟,把正在看的案牘丟了過去,說:“寡人的命令是,讓趙高去請你過來,而你的活動範圍,不會超過方圓兩裏地,除非是李信和李斯他們兩個抬著你去更遠的地方。”


    “說吧,你對趙高做了什麽?”


    成蟜聳聳肩,提起毛筆,懸在半空中, 看著墨汁匯聚在筆尖,然後一滴一滴地落下,無辜道:“我沒對他做什麽,是他衝撞了,正義的廷尉正大人,依照秦法對他進行了審訊,這不是確認他是被冤枉的以後,就立刻放了回來。”


    成蟜見王兄不信,抬起受傷的手指,指肚側麵,有條細如發絲,還不如指甲蓋長的結痂傷口,斯哈道:“王兄你看,好疼!”


    “嗯。”贏政抬眸瞄來,淡淡回應。


    成蟜對王兄敷衍的態度,不是很滿意,把傷口又往前湊了湊,追問道:“這麽大的傷口,你就嗯?所以愛不會消失,隻是轉移到了趙高身上,對嗎?”


    “若非寡人親手帶大,我會以為你是個公主,嬌貴不能自理!”贏政再次抬眸,目光停留在成蟜臉上,語氣很是不耐煩。


    滿滿的案牘等著處理,怎麽就攤上這麽個煩人的家夥?


    他落掌拍在剛剛扔過去的案牘上,道:“看。”


    成蟜剛剛落筆,寫下一行:安,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十日不見兮半生恍惚。


    他察覺到王兄的不耐,連忙放下毛筆,把寫了一行見不得人的信折疊起來,然後拿起案牘看了起來。


    一份短短數百字的竹簡內容,他看著看著便睡著了,抽空打了個盹,腦袋猛然一沉,砰地刻在案幾邊緣,瞬間清醒過來,如同後背澆下一盆冷水,精神抖擻起來。


    下意識去摸嘴角,還好,是幹的,沒有太丟人。


    “咳咳。”


    成蟜試圖吸引王兄的注意力,沒有成功,又快速瀏覽一遍內容,說道:“這是鄭國向秦王申請修渠資金的案牘,臣弟的建議是,王兄雄才偉略,自然看得出來這條水渠對秦國的重要性,不過是一些金錢俗物,給他就是,為了秦國,為了關中豐收,都是值得的。”


    “這麽說,你同意了?”


    成蟜看向王兄帶著懷疑和戲謔的眼神,心中不服道:“王兄哪裏話,臣弟是不懂政事,可也明白利害,鄭國修渠,我不僅同意,還是雙手雙腳。”


    贏政神情微動,丟過來一封書信,說道:“寡人就知道你會同意,所以替你準了。”


    成蟜帶著一絲絲警惕打開書信。


    “我!好,好,王兄的決定,臣弟全都支持。”


    成蟜一看信上的內容,臉色唰地變得難看,信上是鄭國寫信向他求援的內容,若是國庫困難,希望他的三間店鋪,能夠幫幫忙,暫度難關。


    對上王兄含而不發的調笑,成蟜強撐著心疼和肉疼,嘴硬答應,直到話音落下,整個臉都垮了下來。


    成蟜有氣無力地問道:“王兄,修渠要多少錢?”


    “五萬金吧,應該夠用了,回到鹹陽你把錢交給馮去疾,由他轉入國庫,繼而送往鄭國那裏。”


    “我還沒有回到鹹陽,不知道有沒有這麽多。”


    成蟜試圖打個商量,贏政早有準備,淡淡開口:“你沒有,寡人查過了,不過寡人可以借給你,一成利,兩年之內歸還就行。”


    陰謀,不對,也有陽謀的味道。


    王兄這是算準了,事關國家大事,就知道他不會拒絕。


    這要不是早有預謀,成蟜當場表演倒立墨汁洗頭。


    成蟜歸還書信,陰陽道:“那我就謝謝王兄了,謝謝你還告訴我一聲。”


    “少廢話,信寫完寡人要看!”嬴政恢複嚴肅。


    成蟜悄悄抓爛開了頭的信,“王兄,剛剛沒寫好,再給我一張紙。”


    嬴政頭也不抬,抓起一摞就拍到了弟弟麵前。


    成蟜默默抽出一張,忍不住感慨道:“要是給錢也這麽大方就好了。”


    ……


    校場之上,正在訓練的士卒,全部停了下來,圍成一圈,看將軍們的熱鬧。


    軍營生活枯燥,比武便是發泄調節的方式之一,也是最重要的娛樂項目。


    王翦身為主將,他的比武,更是快速傳遍營區,吸引著源源不斷的士卒趕來。


    被士卒圍在中間空地,王翦父子同時卸去甲胄。


    第一場比試拳腳,王賁解下佩劍扔向身後的士卒,道:“父親,請勿打臉!”


    “為父明白,今時不同往日,你代表的是秦國臉麵,等你回來了,我再打。”王翦在士卒的幫助下綁好束腰,露出慈父的笑容。


    王賁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以前他懷疑父親有個癖好,打人專打臉。


    後來才知道,打臉是他的專屬福利。


    王賁後撤半步,雙手握拳,微微下蹲,將重心調整到最穩定。


    “父親,來吧!”王賁做好防禦準備。


    是的,他沒有主動發起攻擊。


    首先,他的攻擊,麵對沉穩的老幹部,根本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反而出手次數越多,出現失誤的概率越大。


    其次,用父親的話說,進攻的權利是要靠自己爭取的,想要反攻,那就擋住他的進攻,被抓住破綻,伺機動手。


    王翦絕不會因為心疼兒子,而讓出進攻的權利,因為戰場上,沒有人會讓敵先手,即便有也是有所圖謀。


    絕不會把進攻的權利交給他。


    王翦憨厚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暗誇兒子有經驗了。


    然而,他出拳的角度,卻是無比犀利。


    王賁看著衝到眼前的父親,根據以往的經驗,這一拳必定是虛張聲勢,聲東擊西,跟在後麵的殺招,所以,他留有餘力,防備著另一拳。


    “有長進!”


    王翦誇了一聲,打出去的拳被王賁擋住,他借力側身扭腰揮腿,踢出一記後側鞭腿。


    出乎意料。


    王賁匆忙收回雙臂,擋在身前。


    “砰!”


    勢大力沉的一腿,踢得王賁連連後退,他整個臉都黑了下來,本就嚴肅的神情變得更加凝重。


    “但不多!”王翦一腿得逞,在兒子麵前得瑟起來。


    “再來!”王賁不服。


    他握緊拳頭用力一震,卸去雙臂的疼痛和麻感,與王翦纏鬥在一起,就算是被拳拳到肉,也撐著不退,不給他爆發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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