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不在,甘羅身為副使,入宮與韓王商談事宜,還沒有返回驛館。


    驛館隻有蒙恬負責留守。


    當蒙恬看到成蟜身邊的護衛從外麵走進來,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縷不安的情緒。


    成蟜身邊的護衛,都是他精挑細選安排過去的。


    上一次,護衛回來,是成蟜帶著人夜裏去堵羋陵了。


    這一次,護衛又是單獨一個人匆忙返回,蒙恬提前有了心理準備。


    八成是成蟜又要惹什麽事。


    “急忙忙地趕回來,出了...”


    蒙恬走了出來,是有一些不安,確實沒有太多的擔憂,成蟜惹事,又不是成蟜惹上事,他倒是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隻是,走出來後,看到護衛的黑色勁裝上,沾染著幹涸後的黑色血斑,眼皮猛地一抖,心中萌生出了不好的預想,腳下的步履不由得加快速度,厲聲道:“說,出了什麽事?”


    這裏是成蟜跟蒙恬和甘羅耍了個小心眼兒。


    原本是站在後麵的護衛要返回報信,被成蟜攔了下來,換上了這個殺了兌的護衛,身上還帶著血斑呢。


    匆忙的護衛,衣服上帶著血斑,再加上成蟜的那番話,隻要這護衛的演技到位。


    成蟜相信,甘羅和蒙恬,一定會讓新鄭大亂一場,韓王以及整個韓國公族,誰也別想安生。


    護衛看到蒙恬後,更加緊張了,眼前可是頂頭上司。


    這一路上,他都很緊張,因為要當著頂頭上司的麵撒謊,想想都是夠刺激的。


    “將軍,卑下該死,沒能保護好張先生!”護衛單膝跪在蒙恬麵前。


    這過於突然的場麵,蒙恬險些反應不過來,什麽叫沒能保護好張先生?


    蒙恬的眼角處,流露出縷縷殺機,內心產生了最壞的預想,拇指已經頂開了手中的佩劍,露出寸寸寒芒。


    護衛不敢抬頭去看,他低頭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腳尖,頂著蒙恬施加無形壓力,提高聲音,壯起膽子道:“張先生身負重傷,命不久矣,請將軍速速前往搭救!”


    說完之後,護衛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撒謊的事情,他沒少幹,在頂頭上司麵前撒謊,也不是沒有過。


    但是,這一次,他在開口的時候,就知道這謊言撐不了多久,等蒙恬帶著人趕過去,就知道他在說謊了。


    知道謊言會被戳破,還知道謊言被戳破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撒謊,真的是煎熬啊!


    說出來之後,命運已定,反而解脫了。


    護衛的種種異常表現,隻是因為心虛加害怕,被蒙恬看到後,更加相信了幾分。


    “所有人即刻下樓,在門外候命!”


    他上前一步,抓起跪在地上的護衛,喝問道:“你們去了什麽地方,為什麽會遇險?”


    “張先生隻是帶著我們到處逛逛,不曾想遇到了幾個欺男霸女地痞,張先生上前搭救,被人用利器重傷!”


    護衛被蒙恬抓著衣領,提了起來,根本不敢和他有目光接觸,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話說完,並告知了蒙恬成蟜的去處。


    “公子若是出事,你就等著和我一起,夷三族吧!”


    蒙恬將護衛扔了出去,氣急之下直接道出了成蟜的真實身份。


    秦國能夠稱為公子的隻有兩個人,大王的長子扶蘇,還有就是王弟成蟜。


    扶蘇還是個娃娃,很明顯這個張先生就是成蟜。


    這並不難猜。


    護衛日常負責的宮廷戍衛,他是見過成蟜的,並不覺得成蟜和張先生是一個人。


    但是,蒙恬都這麽說,他定然不會懷疑。


    護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去處理被蒙恬摔傷的部位,就想要追上去,告訴蒙恬真相。


    他確實是被蒙恬的反應嚇到了。


    “甘大人去了韓宮,你帶上正使信物,就算是闖了韓宮,也要第一時間將消息告知。”


    蒙恬走到門口後,又折返回來,從懷中取出李斯留下的信物,交到護衛手中。


    李斯去了鄭國家中,並不確定能否在約定時間內返回,便將信物留下,甘羅是秦國副使,能夠隨時見到韓王,這件信物,就是留給蒙恬,以備應急之用。


    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用上。


    護衛接過信物,緊緊地攥在手心裏,看著蒙恬離去的身影,追了兩步,喊道:“將軍,公子他...”


    “還在磨蹭什麽,速去韓宮!”


    蒙恬冷聲喝斷護衛,他來到驛館門外,在街道上看了看,朝著一個方向跑去,“所有人跟上!”


    護衛拿著信物,隻覺得手掌發燙,卻不敢停留片刻,跟在蒙恬後麵出了驛館,往韓宮的方向去了。


    甘羅從韓宮出來後,還沒有走多遠,就與護衛迎麵撞上。


    護衛認出了甘羅的馬車,當街將馬車攔下,口中還在喊著,“大人,大事不好,出大事了!”


    甘羅坐在馬車上,掀開了一條縫隙,並沒有立刻下車,也沒有讓那人靠近。


    使團裏麵有上百人,他不認識的多了,看著眼前陌生的男子,甘羅保持著該有的警惕。


    護衛被攔在遠處不能靠近,又不能跟當街說出成蟜的身份,拿出蒙恬交給他的信物。


    看到李斯的信物,甘羅才相信了護衛的身份。


    “上車!”


    得到了允準之後,護衛直接躍上馬車,也顧不得向甘羅行全禮,隻是簡單地低了下頭,便將李斯的信物交了上去,說道:“大人,公子出事了...”


    護衛已經從蒙恬口誤中,得知了成蟜的身份。


    此刻,再見到甘羅,他便將所有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搞瘋蒙恬,完全是護衛不知道成蟜的真實身份。


    現在知道了,要是還按照成蟜的吩咐,肯定還會把甘羅搞瘋,那樣真的會死人。


    剛聽到護衛的話,甘羅瞳孔猛然一縮,淩厲的目光看著眼前的護衛,手掌已經抓緊腰間的佩劍,若是這個人是來自己嘴裏套話的,那麽,甘羅會毫不猶豫地拔出佩劍。


    還好,護衛看到甘羅去握劍,沒有任何的慌亂,隻是暫停了一小會兒,便接著把話說完了。


    甘羅坐在車廂裏,思考著成蟜的用意,目光在護衛身上來回打量,看的他很不自在,卻也不敢開口催促。


    若不是護衛說出實情,單聽成蟜讓帶回來的話,那可就不隻是擾亂新鄭了。


    甘羅很有可能會當場寫好書信,命人送回秦軍駐地,然後才會帶著人前往韓宮向韓王要個說法。


    盡管,要說法隻是走個過場,甘羅也必須去做。


    至於真相,到時候調查出來,和沒有調查出來,有什麽區別?


    成蟜重傷,命不久矣!


    就憑這八個字,就算最完整的真相,就算是韓王親自到了鹹陽,向大王當麵解釋,這一次韓國也滅定了。


    突然,甘羅就明白,來的路上,李斯堅持要讓蒙恬帶成蟜返回鹹陽的原因了。


    這位公子,真的是太能惹禍了。


    有事能惹禍,沒事,會自己找事。


    這殺了人家,把屍體上的血,擦到自己身上,讓人回來報信,這麽不要臉的做法,再一次刷新了甘羅對成蟜的認知。


    “掉頭,去韓宮!”


    甘羅敲了敲身側木板,成蟜鬧起來了,不管是什麽原因,總得配合一下,免得事後惹禍上身,他看著神情緊張的護衛,從身邊的木盒子裏拿出來紙和筆,提醒道:“我不知道真相,你也沒有說過真相,記住,你隻是按照公子的吩咐,傳了口信回來。”


    甘羅可不想被成蟜惦記上,萬一給他來一個威逼護衛,出賣公子的欲加之罪,這次出使韓國的任務又白幹了。


    真那樣的話,上卿之位,將會隻存在於夢裏。


    “諾!”


    護衛不知道甘羅為什麽這麽說,但是對方能夠年紀輕輕當上副使,定然比自己聰明,想不明白,那就乖乖聽話,總比自己胡亂想要好。


    聽到動靜的車夫,駕著車往前走了一小段後,轉彎進了另外一條街道。


    “父親,秦使的馬車掉頭了,是去王宮的路,看樣子,這是又有什麽大事了。”


    張平和甘羅先後離開,他的馬車就跟在甘羅後麵,張良透過車窗看到護衛攔車,上車,掉頭的一係列事情,斷定是秦國師團內部出了大事,有意提醒張平。


    至於張平要不要跟著回去看看,那他就做不了主了,要看張平自己的意思。


    “回府,不要插手秦使之事。”


    張良有些驚訝,就算是秦國通過流言,將上黨之事傳遍新鄭,也用不著這麽灰心喪氣吧。


    萬一秦使有什麽事,還可以去爭一爭的。


    他問道:“父親,還在擔心那兩萬金?”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別的原因。


    兩萬金,事關張家,確實能夠讓張平再三退卻。


    張平短歎一聲,接過兒子的話說下去,“李斯遲遲不露麵,兩萬金遲遲不見影子,再拖下去,到了約定的時間,那些貴族怕是要到府上堵門了,李斯若要用這兩萬金,在老夫走投無路的時候,逼迫老夫做事。


    唉,還是減少與使團的接觸,避免產生不必要的摩擦和誤會。”


    張平藏了一些話,沒有告訴張良,他已經處於漩渦之中,不希望兒子,也掉進來。


    “父親多想了,若真是如此,李斯何必提前答應相助一事,隻要等到那些人鬧起事來,及時拿出兩萬金,到時候同樣能夠逼迫父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答應了父親,還因為延遲而獲得埋怨,這不符合李斯的精明之處。”


    張良否了張平的說法,說的頭頭是道,末了,還補充了一句,“公子非說過,李斯無利不起早,沒有利的事情,他幹嘛要大費周章?既然答應幫他兩件事,父親不如靜觀其變,去看看秦使有什麽事,也好做出接下來的應對。”


    “好吧,掉頭回王宮。”


    張平再次輕歎一聲,他不想去的真正原因,是太子都和使團暗中勾結了,其他的人隻會更多,這次的秦韓談判,已經沒有什麽懸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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