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


    韓非被韓王派人叫到宮裏,發現大侄子韓安也在,雖說他們父子不待見自己,韓非還是帶著笑與他們打了招呼。


    他們的回應十分冷淡,不過韓非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找了個不礙眼的地方站著。


    韓王然抓起手邊的一份竹簡,用力甩到韓安身上,啪嗒一聲,竹簡砸落在地麵,聲響清脆,怒叱道:“韓安,你還不是我韓國的王,寡人的位置還沒有交給你呢?”


    “抓捕楚人,查封楚人館舍,其中更是有楚國羋姓之人,你的膽子挺大啊?是不是覺得跟在秦國身後,楚國就不敢打你了?”


    韓安彎腰撿起腳下的竹簡,三緘其口,走到韓王麵前,把竹簡擺放在他麵前的案幾。


    竹簡剛剛放下,就再一次被韓王憤怒地甩到地上。


    “寡人在問你話,答話!”


    韓安默默轉身,撿起竹簡,這一次他沒有歸還竹簡,免得又一次被甩出去,還要再去撿回來,他把竹簡卷好後揣到了衣袖下麵,按照流程做完一整套禮儀後,說道:“父王,兒子隻是在保韓國,當時的情況,要麽得罪秦國,要麽得罪楚國,兒子隻能這麽做,得罪了楚國,韓國還能夠向秦國i求助,不至於被楚國滅了;可若是得罪了秦國,就算是有楚國,再加上魏趙燕三國的援軍,韓國也難以在秦軍的鐵蹄下保全。”


    “你,你,你,你要氣死寡人!”


    韓王然把麵前案幾上的所有竹簡,全部推到地上,他的心情,和亂糟糟躺了一地的竹簡一模一樣,“韓國實力弱小,哪來二選一的權利?”


    “任何一個強國,都不可能一直庇護韓國,總有一天他們也會對韓國下手,這麽多年韓國四周的這麽些諸侯國,哪一家哪一國沒有和韓國結過盟,又有誰從來都沒有欺負過韓國?”


    “你要討好秦國副使,抓幾個鬧事的楚人,寡人可以理解,可你抓捕羋姓之人,查封楚人館舍,無異於自取死路,秦國能夠庇護韓國一時,不能庇護韓國一時,到時候沒有了秦國的庇護,韓國拿什麽來抵擋楚國的大軍?”


    韓安雖說把韓王氣得不輕,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是自己立下的太子。


    韓國弱小,任何一場動亂,都可能被外界的強敵趁虛而入。


    一個穩定的太子人選,就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爭鬥。


    韓王憤怒的咆哮,韓安從中聽出了幾分道理,可是他也有著自己的堅持,道:“事到如今,已然得罪了楚國,就算是放了他們,也不能修補兩國關係,反而還會激怒秦使,兒子以為不如將錯就錯,就賭秦國能夠會救下韓國!”


    “虎狼之秦,虎狼之秦!”


    “秦國曆代先君,你見過有幾個不出攻韓的?寡人看你是做太子做糊塗了,每天隻知道酒色享樂,對於國家大事一竅不通。”


    瞄一眼怒不可遏的韓王,再看看倔強起來,絕不認錯的韓安。


    韓非偏向於韓安的立場,若是二十年前,韓國左右逢源,確實能夠在各國征伐下得以保存。


    而今的天下,楚國丟失一半領土,趙國兵力折損嚴重,齊國一心偏安,又各自都攤上了一個不合格的王,加在一起都不是秦國的對手。


    隻有給秦國十年時間,糧草輜重準備妥當,隨時能夠展開滅國大戰。


    到時候隻剩一個秦國,左右逢源,也得有那個右才行。


    韓非微微搖頭,繼續吃瓜。


    本來兩父子就不喜歡他,這個時候站出來支持其中一個,很可能惹禍上身。


    韓安畢竟還是太子,沒有坐上王位,氣勢上就比韓王然弱了一截,自知爭執不過盛怒的韓王,低聲嘟囔道:“父王每日酒色享樂,不思進取,倒還怪上別人了!”


    他的聲音很小,韓王然並沒有聽清楚,但是以他對混兒子的了解,定然不會是什麽好話。


    韓王胸口起伏,氣息深淺不一,久久不能平靜。


    他跌坐在座位上,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你不是喜歡女人,寡人聽說那個羋陵有個女兒,你就娶了她,以此與楚國王室攀上關係,坐實韓楚聯姻。”


    羋芙,是韓安本就準備收入囊中的女子。


    可他卻從未想過要娶對方啊!


    麵對霸道的韓王,韓安還想據理力爭。


    他剛有動靜,嘴巴都還沒有張開,就又迎來了韓王然的一頓臭罵,“不開心不願意?沒有坐上王位之前,你就寡人忍著,現在你給我滾出去,寡人不想再看見你!”


    韓安撇撇嘴,扭頭就行。


    在他看來,韓王然就是多此一舉,閑著沒事幹了,非得把他叫來訓斥一通,還把韓非喊來在一旁圍觀。


    他們父子的激烈嘴炮落下帷幕,韓非挪動一小步,讓自己站得更靠前一點,他知道韓安走了,接下來就輪到他了。


    “韓非,韓國麵臨怎樣的處境,你比寡人更清楚,你是寡人的王弟,要給寡人幫忙。”


    韓非知道,韓王然找他來可不是為了和他說這些的。


    剛剛當著他的麵訓斥太子安,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做給他看。


    韓王然是在告訴他,太子安犯了錯還要受訓受罰,你韓非別想著在韓國做個透明人,就能夠犯錯不用受罰。


    一會兒問話受訓,就乖乖配合。


    所以,韓非往前走了兩步,仍是沒有任何的表示,默默站在原地。


    至於韓王說的幫忙,韓非就當那是放了屁。


    整個韓國誰不知道,韓非有心改革,謀求富國強兵,而韓王擔心韓非的名聲超過他,成為了第一個反對的人。


    這個時候,讓韓非給他幫忙。


    韓非是內心赤誠,而不是缺心眼。


    韓王然見言語拉攏不奏效,繼續說道:“寡人聽說李斯是你的師弟?”


    “嗯。”


    “李斯入韓之時,折了太子的麵子,是跟在你的馬車後麵入的城?”


    “嗯。”


    “寡人還聽說,李斯昨日去找你借錢,你借了?”


    “嗯。”


    “韓非,你除了嗯,就不會說話了嗎?”


    “嗯。”


    韓非看著逐漸生氣的韓王,從話裏掏出紙筆,快速寫下:“臣口吃,不會說話,幾十年的毛病了,請大王見諒!”


    他寫完以後,把紙擺放到韓王麵前。


    韓王還以為韓非這是示弱了,臉上露出欣然的笑容。


    然而,等他看到紙上麵的文字,整個人都傻眼了。


    他抓起紙張,就撕成了碎片,隨後團成一團,朝著韓非扔了過去,“韓非,私下勾結秦使是死罪,你不說話,寡人也能治罪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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