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地牢之中,微弱的光芒閃爍在漆黑眼眸之中。


    白迎說:“阿姝,附近並無異常,但是在那麵黑黑的牆後麵有很奇怪聲響。”


    它豎起耳朵,貼著石壁:“剛剛我聽見了,嘶吼聲,還有鐵鏈子的響聲。”


    縮在黑籠之中的少女目光指向那處。


    她呼吸一沉:“一牆之隔嗎?”


    白迎壓低身子,爪爪敲了敲石壁:“應該是,但是這麵牆很厚實。”


    連姝在頭腦中調出地牢的地圖,她思索著。


    每個地牢周圍的數個黑點,會不會就是代表著牆壁之後的未知生物?


    忽然想到了什麽。


    連姝眉目一凜:“白迎,還記得搖厄裝置嗎?儲物空間之中,係在刀鞘上的小袋子,取出來搖一搖。”


    白迎按照連姝的說明,拿出一小塊圓盤,搖了搖。


    指針迅速來回擺動,閃爍著異常的紅光。


    它嚇了一跳,立馬把這個圓盤收回儲物空間。


    連姝看見了轉瞬即逝的紅光,神色微變。


    果真,如她猜測一般,這裏麵藏著異獸。


    那麽,地圖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點……


    全是異獸。


    連姝平穩了呼吸。


    還不能慌張,要冷靜下來。


    破陣之法到現在還沒有找出來,她還要去一趟中心地帶,幫助神官確定中心位置。


    卡瑪說過,他已經教會了跟隨而來的陣法師一種獨特的護陣,可以形成一個圓形保護罩。但時間過於緊急,陣法工序複雜,保護罩隻能持續很短一段時間。


    他們打算以數量取勝。


    連姝摁了摁胳膊上的磁針。


    白迎將剩餘的磁針貼在了石壁上四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位於上方的陣法師將會獲取第一個地牢的具體位置以及範圍,再根據地圖推測出其他幾個地牢的具體位置,則可以在大戰觸發之時,將六個方位的地牢保護起來。


    但是周圍布滿了異獸,一旦陣法有所偏差,或者這些異獸等級過高,損壞陣法,帶來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毛絨絨的黑團子靈活地穿梭在這個地牢之中,如同壁虎般緊緊攀著石壁。


    它充當連姝的眼睛,播報著連姝看不見的視野盲區。


    “阿姝,最底層的孩子,他們有些奇怪。身上纏滿了詛咒,呼吸微弱。 ”


    它不敢近距離去看,小心翼翼錯開守衛才能進一步行動。


    連姝觀察著四周,她仰頭,看向最頂端的黑色盒子。


    “白迎你能去最頂端看一下嗎?”


    那個凸起的黑色盒子她格外在意。


    白迎:“好,等我一下。”


    它縮著身子,隱藏在黑暗中,縱身一跳。


    於是,它瞧見了。


    “裏麵有個發光的東西……前麵大,像小帽子,後麵小……”


    它有些不確定:“可能是蘑菇?”


    連姝囑咐道:“離那東西遠一點,白迎你現在找個稍微安全的地方待著,好好保存體力,休息一下,過一會兒,我們會換個地方。”


    白迎嗖地一下竄到了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下,緊貼著牆麵,悄無聲息變出鱗片,裝作石頭一動不動。


    黑暗中,一切都靜悄悄的。


    這和連姝在回溯鏡裏麵看見的畫麵有所不同,阿漣姐姐所在的那個牢籠裏,哭喊聲、抽泣聲不斷,不會像這邊安靜得可怕。


    連姝看向靠在牢籠旁邊的阿晴,女孩還在昏睡。上一輪,阿晴偶然清醒,她們才對上話。


    阿晴應該比她早來好幾天。


    這一次,連姝緩慢靠近阿晴,她握住垂落下的那隻冰冷的手,悄無聲息渡入一縷玄力。


    警惕的環顧四周發現遠處的守衛並無異常以後,她斷斷續續將玄力渡給阿晴。


    感受到熱源,阿晴迷迷糊糊掀開眼皮。


    連姝在女孩手上畫了個小型陣法,意念通達的那瞬間,她輕輕喚道:“阿晴,阿晴……”


    阿晴的意識被喚醒,她渾身一顫,正欲開口。


    連姝摁住她的身子,示意她不要亂動:“神識通話,不需要開口,隻需要在心中默想就好了。”


    阿晴瞬間睜大了眼睛,她微微轉身,瞧見了背後的少女。


    連姝:“我叫薑末連姝。阿晴,不用害怕,神官已經知曉,所有人都會得救的。”


    阿晴想要驚呼,瞬間用另一隻捂住嘴巴,她顫巍巍問:“真的嗎?”


    連姝點頭:“真的。”


    “阿晴,你被關在這裏多長時間了,有印象嗎?今日是三月初七。”


    地牢中暗無天日,阿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想起來,“我被抓到的那一天是三月一。”


    阿晴有些淒慘一笑:“隔天就是我阿哥生辰。”


    賣了她,阿爺他們也許能在那天吃頓好的,也或許,他們很久都不會餓肚子了。


    連姝安撫性地拍了拍阿晴的背部:“等離開這裏,你會擁有嶄新的人生的。”


    連姝問:“在這裏,有人送飯嗎?”


    這些孩子修行尚淺,不進食是根本不行的。


    阿晴:“沒有,不過隔段時間,他們會喂我們一些綠色的液體。”


    她嘴巴裏現在還有那種苦澀的味道。


    連姝眸光閃爍:“那你們為何會一直昏睡呢?”


    阿晴仰起頭,看向最上方:“每隔一段時間,最上麵會撒下光點,我就會特別困。”


    阿晴猶豫片刻:“然後我會做一個特別美好的夢……”


    夢中,她的家人將她視若明珠。她穿著華衣,被父母捧在手心,阿爺阿奶也日日圍著她轉。


    連姝當下就明白了。


    黑色盒子中裏麵可能放置的是致幻菇。


    不過,那綠色的液體……


    她握住阿晴的手,玄力在其中轉了一圈。慶幸的是,阿晴身體很虛弱,其餘並無大礙。


    那些咒紋隻是束縛作用,並沒有傷害到他們的根基。


    連姝陸陸續續又從阿晴那裏得來了一些消息。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死去,我聽他們說會將這些人喂養什麽怪物……”


    “原來在你這個位置的人被挑走了,他們說要把她獻給某個大人……”


    “還有、還有,在清醒的時候,我看見了紅紅的眼睛在盯著我們……”


    ……


    再次見到鬼麵男人。


    依舊是上一輪的對話,可這是這次,連姝反其道而行。她要的是拖延時間,如若能支開這個男人最好。


    她瑟縮著身子,黑色的咒紋啃食著她身上一層透明的薄膜。


    這是誘餌,造成一種咒紋能纏繞在她身上的假象。


    在鬼麵男人看來,在二十七顆血珠的加持下,連姝已經陷入了昏迷。


    鬼仇隻感覺到無趣,在屬下匯報之後,他俯視著黑籠之中昏迷的少女,打量了很久。


    他冷嗤一聲:“不過如此,不過這樣貌和身子,倒是可以送去拍賣會。”


    在地圖上某處黑點異常閃爍的時候,鬼仇斜睨了連姝一眼,然後消失在原地。


    在他消失的瞬間,連姝睜開眼睛。


    趴在角角裏的白迎環顧四周,它悄摸摸告訴連姝:“阿姝,沒人了。”


    連姝直起身子,她仔細觀察那幅巨型地圖。


    ……上麵多了些不易察覺的變化。


    扶疏此時突然出聲:“姝姝,這應該是一個觸發式陣法,關鍵就在那二十七顆血珠。”


    白迎唰地一下飛過來,它順著牢籠縫隙扔進了一個儲物空間,連姝穩穩接住。


    不知道那男人什麽時候回來,連姝取出長刀,她深呼吸一口氣。


    雙刀在手,微風拂動,帶起雪白色的裙角,黑眸中暗含殺機。右臂猛揮,雨滴落下。


    哢嚓——


    哢嚓——


    兩聲輕響過後。


    困住她的牢籠露出一個可以通過的巨大縫隙。


    連姝從間隙躍出,她看向切斷的咒紋,微眯雙眸。


    咒紋停止流動了。


    緊接著,她把目光落在詭異的二十七顆血珠之上。


    血紅色珠子如同眼球般緊緊盯著連姝,上麵浮現出一張張鬼臉。


    鬼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它們陰惻惻地盯著連姝。


    詭異的幻境延伸出來。


    連姝暗道不妙。


    她在識海中告訴白迎:“白迎,盡快閉上眼睛,屏蔽掉聽覺!”


    白迎瞬間清醒過來,它搖搖腦袋,耳緊緊貼著身子。


    連姝閉上眼。


    揮動手臂,手中藍色劍柄劃出一道弧度,寒芒乍現,水痕貼著血珠滑過。


    幻境破碎。


    血珠依舊完好無損。


    珠子上方睜開密密麻麻的眼睛,它們看向連姝,紅光乍現,濃稠的紅色液體從珠子下方流出,如同毒蛇一般迅速朝著連姝襲去。


    唰——


    唰——


    細白的水痕切斷它們的路徑。


    連姝閃身離開數丈,她站在巨型地圖之前,根據記憶中鬼仇的動作,伸手去觸摸地圖上那些紅點。


    隻是瞬間。


    她感到了一股吸力。


    再睜眼,她眼前浮現出動態的景象。


    麵前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看見了下麵關著的數隻蠢蠢欲動的異獸。它們正在啃食著地麵上的血肉,場麵一片血腥。


    沉重的鎖鏈困住一隻巨型異獸,那雙沉寂已久的眼睛,在連姝看過來的時候,露出猩紅色的光芒。


    異獸躁動了起來。


    隻是瞬間,連姝從景象中脫離出來,她意識到了什麽。


    這並非是地圖!而是可以操縱全局的棋盤!


    連姝將手伸向另外一個地籠。


    畫麵中,光芒照耀著這個地牢,這些孩子沒有被鎖在牢籠之中,而是自由地活動在這片空間中。


    雙目呆滯,他們重複做著幾個動作。


    穿著詭異白色衣袍的男人處於正中央,神色癲狂,他正慷慨激昂地講述著什麽。


    周圍的孩童看向他,跪拜在地上,口中不停念著什麽。


    此時,男人似有所感抬起頭。


    連姝瞬間收回意識。


    她深呼吸一口氣,穩住心跳,將手伸向另外的一個地籠。


    場景再次變化。


    這個地籠之中空蕩蕩的。


    黑色的霧氣彌漫。


    數個黑點在晃動。


    連姝瞳孔猛縮。


    她微抬頭,渾身僵硬。


    她看見了——


    在地牢穹頂之上,那黑色的繩子下掛著的,是無數的孩童……


    無數頭顱懸掛在半空中,他們看向她,目光帶著怨念與仇恨。


    血液在往下滴。


    嘀嗒——


    嘀嗒——


    落入下方的池子中,黑色粘稠的液體匍匐著詭異的生物,它們在緩慢地蠕動著。


    連姝呼吸一滯,猛然收回手。


    她回想起剛剛的畫麵,隻覺得心髒絞痛。


    血在滴。


    淚在流。


    他們在無聲地哭嚎。


    這群人……


    到底在做些什麽?


    連姝看向身後再次攀爬過來的血色粘液,玄力猛漲,她劃破手臂,將血液浸染刀鋒。


    頃刻間,空間中激蕩起一陣血霧,粘稠的液體瞬間往後退縮。


    染血的手顫抖著伸向了另一個地籠。


    畫麵變化。


    森森的白骨壓在地麵上,穿著黑袍的術士吟唱著什麽,咒紋匯聚在一起。它們磨著白骨,緩緩繞上去,一層一層,將其染成黑色。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拚湊出一個囚禁靈魂與自由的牢籠。


    連姝蒼白著臉。


    僵硬地轉頭看向剛剛困住她的牢籠。


    平滑的切麵處,露出細白的顏色和裏麵透著紅色的細痕。


    是人骨。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能容納下詛咒之力。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耳邊有片刻嗡鳴。


    下一個。


    黑壓壓的籠子落在裏麵,關在裏麵的孩子們短暫清醒過來。


    他們抽泣著,哭喊著,疼痛著……


    在他們頭頂之上,銀白色的光芒落下,落在每個人的頭頂,為他們種下一個美好的夢境。


    然後——


    在清醒的那瞬間。


    在黑暗之中,觸碰到現實的那刻——


    墮入更深的絕望之中。


    ……


    六個地籠。


    三個地籠之中關著數百孩童。


    一個癲狂者試圖支配他們的靈魂。


    一個用血液灌溉著血潭,養育著未知的怪物。


    一個壓著森森白骨,誕生出源源不斷的詛咒。


    地牢之中,哀鳴不斷。


    啪——


    啪——


    啪——


    沉悶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鬼仇輕拍著手,他頗為感興趣地看向那個佇立在地圖前的白裙少女。


    握住雙刀的手越發用力,連姝轉身,目光冷冽。


    腳踏虛空,飛身上前,玄力在刀尖上旋轉。


    鬼仇心情頗好,陰沉沉的雙目中倒映著不斷接近他的少女,磅礴的力量裹挾著殺氣朝著他襲來。


    他感受到了少女滿腔的怒火。


    鬼仇依舊不慌不忙,他笑著問:“遠方不請自來的客人,不知道,我們這個作品可令你滿意?”


    他略微陶醉地捧起一根指骨,勾起一抹笑容:“在絕望之中盛開的花朵,是如此得令人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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