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孜麻溫柔地看著那幾個孩子的互動,她輕輕撫摸著懷中沉睡孩子的頭發,頭發縫隙間露出幾道傷痕,那是遭受惡意的證明。


    阿孜麻很是心疼。


    孩子們還在熱熱鬧鬧玩耍著,阿孜麻的目光略過所有的孩子,突然在一處角落裏發現了一個睡著的孩子,她呼吸突然加重,淚水潸然落下。


    阿孜麻拿出墊子,慢慢撐起枕在她腿上的孩子,把柔軟的墊子放在了孩子腦袋下麵,她撫平孩子緊皺的眉頭。


    然後阿孜麻慢慢走向角落裏的孩子。


    孩子睡著了,沒了任何呼吸,是笑著離開的。阿孜麻看著孩子手中攥著的那個玩具,是樾淵雕的醜醜木雕。


    他安靜地枕在一個小凳子上麵,像是睡著了,臉上還帶著笑。


    阿孜麻站了很久,目光一寸寸掃過了孩子的臉龐,她想起來這個孩子是在兩個月前來到戚野的。


    這麽快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了啊。


    她悲歎一聲。


    祝凝也看見了那個高挑優雅的身影,米白色純淨的阿孜麻帶著無盡的慈愛與縱容。


    阿孜麻緩緩把睡在地上的孩子抱了起來,孩子的手鬆開了,木雕也掉了,在毯子上滾了滾。


    阿孜麻的藤蔓把又木雕送到了孩子的懷裏。


    她拿出雪白的花環給孩子戴上,用著溫柔的動作擦著孩子臉上黑色的疤痕。


    戚不苦觸手的小眼睛看見了那個花環。那些愉悅的觸手瞬間軟了下去,慢慢收回青綠色的頭發中。


    戚不苦終於說了第一句話,她的聲音是軟軟糯糯,卻是懨懨的:“孩子,睡著了。”


    戚不苦垂著頭,攥緊了手中的冰菱花。


    夭魄和戚茗瑤也朝著阿孜麻那邊看去,他們也同樣看見了花環,他們的笑容逐漸隱下去。


    阿孜麻種了很多姒蓮。


    姒蓮是上界一種千層花瓣疊開的雪蓮花,象征純潔、永不衰敗的愛意,同樣有著淨化靈魂的意義。


    每個孩子睡著了之後,阿孜麻都會給孩子們戴上姒蓮花環。


    以此來送別這些被詛咒和厄運纏身的孩子們。


    阿孜麻環著孩子的腰,讓他埋在她的懷裏,輕輕拍打著孩子的背部。


    他們從幼年開始就遭遇命運的摧殘。


    不歸卿將這些孩子們接到了這裏度過人生最後的一段時光。


    這裏有溫柔的娘親,慈愛的父親,還有一群疼惜他們的哥哥姐姐,還有會抱抱他們的布魯。還有數不清的玩具,有安穩的床鋪,有熱氣騰騰的餐食,有哄著他們的歌謠。


    這裏是孩子們救贖的樂園。


    雖然如此短暫。


    但是這是他們在灰暗痛苦的一生中,唯一能曬著太陽,玩著玩具,唱著歌謠,並且不用挨餓的時光。


    哪怕如此短暫。


    可是這是唯一一個願意接納他們,唯一可以補償給這些孩子們無條件且深厚的愛意的樂園。


    戚野之地的鍾聲響起來了,那些大孩子們也出來了。


    希糸慢慢推開了園區的門,跟著進來的還有不歸卿和樾淵。


    藍鱗聽不見聲音,但是他能感受到戚野的送別鍾聲再次響起。灰藍色的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


    半人魚的靈魂在無聲地悲泣。


    他們一齊走進了一個小花園,姒蓮開得正豔,正中央有一張特別寬大的石床。


    阿孜麻把孩子放在了上麵,把木雕放在了孩子身邊,還有祝凝送出去的那一朵冰菱花,他們圍著這個睡著的孩子。


    阿孜麻說:“親愛的孩子,往後再無災厄。”


    不歸卿說:“往後散化為靈,再無苦難。”


    散化為靈,歸去靈虛,將化為萬物,隻有新生,前世罪惡皆散去。


    希糸拿出來她的小蘑菇放在了石床上:“睡吧,做個好夢。”


    藍鱗說:“好好睡一覺,不疼也不會苦了。”


    戚茗瑤還是那樣平淡的模樣,她把寶石放在了石床上,聲音很低:“閃亮亮地離開吧,你會是最耀眼的寶石。”


    夭魄拿出來小蜘蛛用蛛網編出的花朵:“睡吧,晚安。”


    小觸手看著躺在石床上安睡的小身影,它蜷縮了起來,夭魄握緊了戚不苦的手,他的手指有節奏地點著戚不苦的手背,安撫著戚不苦。


    戚不苦聲音沙啞:“晚安,孩子,睡吧 ,好夢。”


    布魯的大耳朵摸抱了抱孩子:“布魯,布魯……”


    ——布魯最後抱抱你,乖孩子,笑著走吧。


    樾淵沒說話,他身形挺直,看向那個小小的身影。


    ——七八歲吧。


    ——也可能十歲了吧,他們都長不大的。


    前幾年活在痛苦裏麵,隻短暫擁有了兩個月的幸福,然後睡在了戚野。


    樾淵神色不變,心卻蜷縮了一下。


    祝凝在最外圍,她的心也沉了下去,她輕輕說道:“晚安。”


    一個孩子就這樣安靜地離去了。


    不歸卿緩步走上前,他摸上孩子的臉為孩子蓋上了魂綢,點燃了黑色的火焰,火焰燒著魂綢,也燒著孩子。


    黑色的火焰吞沒了孩子,魂綢上麵的魂語化為金色的字體緩緩流進孩子的身體,與那些詛咒撕扯著。


    纏綿的風吹起了姒蓮,一層層潔白的花瓣飄飛,落入了黑色的火焰中,也同那些詛咒撕扯著。


    他們手拉著手唱著歌謠開始為這個孩子送別。


    藍鱗的聲音輕輕緩緩的,樾淵也在哼唱著。


    他們都在唱。


    十幾道聲音融合在了一起,他們為這個孩子唱著送別的歌謠。


    …


    “海浪搖啊搖


    白白的月光輕輕搗


    星星碎了我們慢慢舀


    ~


    小船漂啊漂


    搖搖晃晃要帶你走


    浪濤起了也掀起了潮


    ~


    白粥熬啊熬


    我們想讓你吃個飽


    孩子不要那麽著急跑


    ~


    靈魂跑啊跑


    戚野山丘的青青草


    睡在裏麵掛著淺淺笑


    ~


    思念咬啊咬


    手拉手唱著歌謠


    誰也不會把你忘掉


    ~


    今夜你就睡了


    不疼不哭也不會鬧


    多少疼痛我們都知曉


    ~


    月光了了


    你乘著小船漂


    今晚你就要睡了


    ~


    孩子啊孩子


    你慢慢跑


    我們為你唱歌謠


    月光為你照


    走時一定要笑”


    …


    ——戚野安歌。


    他們為睡著的孩子唱著歌,送別他們。


    黑色的火焰燒到最後,隻留下了一塊亮晶晶的黑色石頭,裏麵包含著他們所有人的愛意與疼惜。


    不歸卿帶走了它,把它埋在了戚野的山坡上。


    這樣孩子會睡在青青草下麵,淺淺笑著。思念掛上了樹梢,月光也會為他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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