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繆看著這兩個年少的孩子,突然就想到了他帶的那群孩子,真得很想,很想再見他們一麵,再和他們酣暢淋漓地在戰場上斬殺異獸。


    樾淵舉著劍,小聲地問:“我可以跟著你學習劍術嗎?”


    星繆眉頭一挑,“當然可以啊,不過會很苦的。”


    “你剛剛說強大就要克服一切困難。我不怕的。”


    星繆哈哈大笑,揉揉樾淵的頭,“能堅持下來就好了。”


    樾淵的眼睛亮了。


    這也就是說,可以跟著星繆學習了。比起學習書本上的知識,他更喜歡學習劍術。


    而事實證明,上帝給你關了門,也會給你開個窗。


    樾淵的天賦不在文,而在武。他跟著星繆修行了幾天,已經能練得像模像樣了。


    連姝歎為觀止,再次感歎天賦的作用如此讓人豔羨。


    ……


    連姝看著她手裏的木製長刀,又看著找她切磋的樾淵。


    這幾日他的眼神堅毅了很多,握劍的姿勢也很有氣勢,整個人都自信了起來。


    當然他下午還要苦瓜著臉跟著習司先生學習,這是星繆強製要求的。


    連姝接受了樾淵的挑戰。


    星繆則站在場外注視著這兩個孩子的比試。


    四下無風。


    兩個人準備就緒。


    星繆宣布,“比試開始。”


    這一瞬間,兩人沒有任何動作,但兩個人氣勢卻已悄然變化。


    連姝緊盯著對麵的樾淵。


    她用的是單側開刃的長刀,而樾淵則是雙側開刃劍,即使現在都是木製的。


    樾淵有了動作。他飛跨上前,木劍橫掃,招式淩厲。


    連姝後退一步,舉刀抵擋。


    “啪—”


    劍與刀在空中相擊,發出聲響。連姝感覺,他的力氣真的很大,她的手都震得有點麻了。


    連姝借著他收劍之勢,側麵反擊。


    樾淵堪堪躲過,他穩住身形,提劍前揮。


    就這樣兩個人來來往往好幾個回合。


    連姝看準時機,長刀橫掃,就在要揮到他脖子上的時候,她懸停了一下。


    就在這一刻,樾淵跳起,長劍狠狠向她劈來。


    她看見少年泛黑的目光,惡狠狠盯著她,似乎想要把她撕碎。


    連姝有一瞬間怔愣。


    劍鋒逼近,她下意識後退,用刀格擋。這是這麽多天她和青狄切磋形成的條件反射。


    少年這一擊威力巨大,她的刀被砍出來一個豁口,又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


    連姝不再猶豫,再一次側身躲過,運步轉身,動作犀利,長刀直逼少年的心髒。


    樾淵眼裏濃鬱的黑慢慢消退,他盯著他胸口的長刀。木質的,再有一指距離就能刺到他的心髒。


    “好了,到此為止了。”


    “這隻是一場切磋,好好發現自己的問題,感受自己功法的練習。”


    星繆說完,目光指向樾淵,他開口,“樾淵,你跟我來。”


    他帶著樾淵來到了房屋後的槐樹下。


    星繆背影高大,步伐穩健,樾淵低頭跟在後麵,他稍稍握緊了手裏的木劍。


    連姝看著手心泛紅的痕跡沉思。


    麵對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星繆麵無表情,有些嚴肅:“訓練了幾天,經過這次的比試,有什麽體會嗎?”


    “師父,我……覺得,連姝她很厲害,她速度很快,反應也快,招式利索……而我剛練沒有多久就去挑戰她,有點自不量力……”


    他有些磕磕絆絆地表達他的意思。


    其實,在刀與劍相擊的那刻,他的血液在沸騰,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他想要再激烈一點,再激烈一點。


    星繆說,“最近進步很大,你的爆發力很強。”


    樾淵眼睛亮了一下。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樾淵,“但是,孩子,你剛剛出招狠戾。急於求成,太過急躁了,收不住力。身法還需要再練習,控製不住力量加上隻會橫衝直撞的幾個動作,漏洞百出。不要隻爭強弱,勝負欲太重對你而言不是什麽好事。”


    樾淵眨眨幹澀的眼睛,點點頭。


    星繆話鋒一轉:“而且,孩子,最後一招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樾淵恍惚了起來。


    他那個時候……


    “你想殺了連姝。”


    星繆的話沉重地敲擊著樾淵的心髒。


    “那是你的夥伴,不是你的敵人,這隻是一場比試。”


    “如果你拿的是真正的武器,你還會把它對準你的夥伴嗎?”


    “又或者說,你把連姝看成了誰?”


    星繆看得很清楚,那一瞬間,他在樾淵的眼裏看見了滔天的憤恨。


    “我……”樾淵張口想解釋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其實是知道的。


    在最後的那一刻,他失控了,身體不由自主地躍起,不由自主地用盡了全力。那個時候他腦海裏麵猩紅一片。


    他到現在感覺十分後怕。


    樾淵抓緊衣擺。


    星繆看著少年愧疚無比的樣子,歎口氣。


    他終究還隻是一個孩子。


    “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吧。”


    星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你要清楚你手裏的劍為何而揮動。”


    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敲進樾淵的心裏。


    他到底為何揮動劍?


    真的隻是像當初那樣他自己脫口而出的。


    是為了保護自己嗎?


    ……


    連姝見樾淵垂頭喪氣地走出來,放下了手中的木刀,擦去額頭的汗水,“怎麽了?”


    樾淵不敢看連姝的眼睛。他現在心裏一團亂麻。


    他指著房屋後,有些急促地說:“星繆師父在那邊等你。”


    連姝:估計挨批了。


    嗯,下一個就是她了。


    她其實也保不準她最近的表現怎麽樣。練武這方麵她實在是敏感不起來。


    她會再努力一點的,甩甩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輕步前行。


    樾淵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在那個時候到底把她看成了什麽人?那一瞬間的憤怒將他籠罩,他下意識全力揮出手中的劍。


    “師父。”


    星繆直接開口,“阿姝,剛剛的對戰你有何感想?”


    連姝抿唇把剛剛思索到的缺點都說了一遍,“反應遲鈍,力道不足,武技不熟練……”


    星繆眉頭鬆動了一些,“阿姝最近很努力,我也聽說了,最近你總是找青狄琢磨功法。”


    青狄說她愈挫愈勇,他都要招架不住了。他每天晚上都要和連姝切磋。他的額頭突突突的,一邊是連姝強烈地意願,一邊是阿漣姐姐和阿婆灼灼目光。他實在是很難搞的。


    “今天的比試,你的基礎很紮實,技巧已經漸入佳境。”


    “但是,你最大的缺點就是有些優柔寡斷,在這次比試裏麵,你有很多次機會可以直擊要害,以最短的時間獲取勝利。但是你遲疑了、猶豫了,錯失了良機。”


    “你的刀,為什麽不敢指向敵人?過度防禦,反而給對手攻擊的最佳時機,”


    “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薑末沒辦法一直庇護著你們,如果這樣猶豫不決……”


    後麵的話星繆沒有說,但是連姝已經明白了。


    她確實在比試的時候,很害怕木刀傷到樾淵。所以一避再避,不停地尋找最佳的機會——既能瞬間取勝又能不傷害到樾淵。但是這個想法太天真了。


    她平時訓練的是木樁,和青狄比試也是單方麵“受虐”。到了今天,真正去拿起刀,她倒是有點怯弱了。


    畢竟她曾經生活在法治時代,她連雞都沒有殺過,更別提拿刀砍人了。


    她腦子裏回蕩著星繆師父的話,第一次認真思索起來了她握刀的意義。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她敢拿刀傷人嗎?


    星繆點到為止。


    他知道連姝會好好思考的。


    連姝這孩子雖然堅毅,卻又太過溫柔,而樾淵則和她剛剛相反,出手狠戾,戾氣太重。


    今天的比試倒是給了兩個人一個重新的定位。


    兩個孩子,兩個不同的人格。


    兩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也不同。樾淵分析問題總是在對手身上,隻想提高自己能力。而連姝會從自己不足入手,會分析問題,找到解決方案。


    單刃的刀,雙刃的劍。


    他們從一開始的選擇就不同,以後的路也可能不盡相同……


    但是星繆希望他們都能在自己的路途上用刀刃和劍刃開辟一條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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