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兆原本是有些不安的,雖然朱家都是他的親人,可是伊兆卻隻感覺到孤獨和無奈。


    有了王隰和他們幾人與伊兆商量,倒是讓伊兆吃了一顆定心丸,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是孤立無援,身後有朋友在。


    有的時候,好的朋友倒是要比親人還來的重要。


    朱蛋殼裝了幾天病痛,如何都不願意出了自己的院子,蔣氏萬般擔憂卻無可奈何,若是請了旁的郎中朱蛋殼就要把人家打出去,如此幾次不再有人願意給朱蛋殼瞧病。而因為當日病發的時候被眾人瞧了個真切,如今明州府到處都流傳著朱蛋殼瘋了的消息。


    可以說是舍棄了自己的名聲,保全了性命。


    朱月見和金氏被放了出來,事情似乎已經有了定論,伊兆蘇醒了過來,死的隻是兩個無足輕重的人,又或者是朱家大爺已經查出了什麽,總之他沒有再願意去追究,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照舊的生活。


    蘇逢春甚至都懷疑自己是否隻是經曆了一場噩夢,其實朱家好端端的,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分家之事提上了日程,伊兆主動放棄了家產的爭奪,朱老夫人原本不同意,卻拗不過伊兆的意思,最後也隻好無奈的答應了。


    伊兆盤算著與王從鈺幾人一齊搭車回了福州路,左右在朱家認了親,以後逢年過節也能回來拜訪。再者,伊兆想著分家之事重要,其中參雜了萬千利益,若是自己留在這裏,隻怕還要卷進無數的鬥爭之中,伊兆實在是不願,看著自己的親人護想殘殺,索性躲開,還能對彼此保留一些顏麵。


    ...


    蘇逢春有的時候回去瞧瞧朱蛋殼,陪她說說話,朱蛋殼如今隻願意讓蘇逢春接觸自己,大概是曆經千帆以後,朱蛋殼也對權勢地位沒了興趣,這家裏處處都是洪水野獸,朱蛋殼明白自己隻有被吞吃的份兒,便老老實實的裝傻充愣起來。


    “外麵的話,似乎不大好聽呢。”蘇逢春撥開一顆圓潤的葡萄,放到朱蛋殼的手中說道,“蛋殼小姐還要如此多久?”


    朱蛋殼卻不甚在意,擺擺手說,“我管他們怎麽說呢,反正不罵到我眼前就好嘛,隻要我聽不到,不打擾心情就好。”說著朱蛋殼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跟蘇逢春說著,有些感慨,“逢春姑娘,這幾日對我來說,簡直過了一生還要長。”


    “有時候做夢還會夢到樹皮,我從小跟她關係不好,她與我相差的歲數不大,什麽事兒都要來相比一份。竇姨娘的出現讓母親心中不舒服,所以我有一絲做的不如朱樹皮,母親便會不高興。”


    “所以,從小我倆就如同敵人一樣,鬥來鬥去的。我知道她並非表麵的那般懦弱,也知道她是個有心思的人,隻不過礙於身份如此所以不敢出頭罷了,我捏準了她這一點,便總是故意為難故意氣她,瞧著明明氣的不行還要裝作雲淡風輕的時候,我便快活地不得了。”朱蛋殼說到這裏自嘲一笑,“我回顧前些年的歲月,才發現樹皮在我的人生中扮演了這樣重要的地位,又是姐妹,又是敵人。”


    說到這裏,朱蛋殼悲傷不已,語氣也染上了哭腔,豆大的淚水從眼眶滑落,朱蛋殼直起身起來,抓住蘇逢春的胳膊,仿佛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她雙目通紅,有些難以置信,“可是她就這麽死了,就這樣直挺挺的倒在我身前。”朱蛋殼的淚越湧越急,“她才剛過了十四歲的生日啊,她還沒有走出過這個宅院!”


    “為什麽會這樣?我不懂。我雖然討厭她,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害她,也從來沒想過她會死掉。”朱蛋殼邊哭邊說,“如今,朱樹皮才死了沒幾天,府中上上下下就恢複如常,我冷眼瞧著,大伯明明知道是誰做的,卻不去追究。”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麽可怕。”朱蛋殼隱隱顫抖著,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我好怕我死了以後,也會如同朱樹皮一樣,所以我不能死。”


    “逢春姑娘跟我說外麵風言風語,我當真是鬆了一口氣。”朱蛋殼緊緊抓著蘇逢春的衣袖,“我若是個毫無用處的人,甚至是一個名聲破敗的人,就不會有人要來害我了,對不對?”朱蛋殼眼眶通紅,大大的睜著看向蘇逢春,企圖得到蘇逢春的回答。


    蘇逢春囁喏了兩下唇瓣,卻講不出話來。


    全然沒有利用價值,就不會被害嗎?


    朱蛋殼沒有得到蘇逢春的回答,又或者說這句話是她自己在問自己,她也不解,也害怕,期盼著有一個人可以告訴她。


    “逢春姑娘,我知道是誰害死了朱樹皮。”朱蛋殼搖搖頭,又哭起來,“可是我不能告訴你,我也不能說。”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她來殺了我。”


    “我也好怕,這樣的深宅後院,惶恐不可終日,睡不得一天安穩覺。身邊的親人如同饑餓的野狼一樣,伺機就要撲上來咬下一塊兒我的血肉。”


    “這就是我的家人。”朱蛋殼喃喃道,不知道是在跟蘇逢春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若是如此,還不如做一塊兒石頭,沒有這萬千俗世的困擾,天地運生由葬於天地,就不會這樣了。”朱蛋殼吸吸鼻子,抬眼看向蘇逢春,目光真誠,“逢春姑娘,實話說,我一開始知道你是藥靈山的弟子,是有些瞧不上你的。”


    “我以為你同那些人一樣,都是以家裏的權勢地位才進入藥靈山,為自己的臉麵貼金罷了。”


    “可是逢春姑娘,這些時日裏,你做的一切我都瞧在眼裏。你與樹皮不過點頭之交,卻也能如此上心操勞。”朱蛋殼歎了一口氣,“倒是比旁人有人情味的多。”


    “逢春姑娘這樣的人,當真是難得。”朱蛋殼笑了笑,笑容卻有些讓人悲傷,“我偷偷與你說,等到這件事情結束以後,我就剃發出家,了卻紅塵。”


    “俗世萬千,我卻不願再過問。”朱蛋殼垂下眼眸,“自此青燈古佛,也比現在來得自在。”


    蘇逢春不知道朱蛋殼這幾天都想了些什麽,把一個原本樂觀開朗的姑娘折騰成這樣,如今的朱蛋殼仿佛一夜之間就蒼老了下去。她明明還未到二八年華,正是一生中最能盛開的年紀,可是那雙眼睛裏卻裝滿了疲倦和不安。


    蘇逢春說不出安慰的話,隻能愣愣地點頭,“好,你...多保重。”


    “逢春姑娘。”朱蛋殼喊著蘇逢春,眼神清亮,“你會理解我的,對麽。”


    蘇逢春抬起頭來,再次仔仔細細的觀察這個姑娘。初識得時候她總覺得朱蛋殼太過於聒噪,看著朱蛋殼她總是能想到鍾榮華,都是這樣驕橫任性,仿佛世界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那樣的鮮活,奔跑在陽光下。


    朱蛋殼得長相隨了蔣氏,雪白的皮膚,帶著一股子柔柔的江南情意,雖然是單眼皮但是從前那雙眼睛總是盛滿了光,帶著炯炯得神情,仿佛是威風淩凜得老虎。


    可是到最後,他們都在最該盛放得年齡被折斷了枝幹,壓彎了脊椎。


    在最該抗爭的時候,她們無奈的選擇了妥協,選擇了隱藏,也學會了向命運低頭。蘇逢春看著朱蛋殼那雙無神地雙目,不知道怎麽就雙目一紅,然後她緊緊的握住了朱蛋殼地雙手。


    自從朱蛋殼躲進屋子裏,她的那雙手就總是冰涼刺骨地,帶著讓人絕望的寒意。


    “我理解你的,蛋殼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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