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查德還是沒有來得及跟塔露拉說上話,因為第二天到來了。


    一枚雪花飄過臉頰,查德拉開帳篷,看了一眼相擁熟睡的伊諾和薩沙後,伸了個懶腰走出去。


    昨夜他睡得很安心,前所未有的輕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對他而言,真正的睡眠也就隻獲得了身體的這幾天,好不容易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也是立馬就獲得了嬰兒般的睡眠。


    果然,年輕人就是得多吃粗糧,然後才會懂得細糠的好,才能繼續天天向上當牛...才能睡眠質量也像牛馬。


    “去找阿麗娜姐姐,看看能不能帶我去見塔露拉...”


    他對那個純白色的小鹿很有好感。


    不知為何,在他的視野中,除了塔露拉身後隱隱約約的黑色氣體,阿麗娜在他看來就是純白色,純淨的、無暇的、柔和的雲朵一樣的白。


    沒有原因,問就是感覺。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內圍區域大部分人都還在休眠當中,畢竟這裏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後勤感染者。


    好,就趁這個時候掩人耳目...


    “起的好早啊,小查德。”


    “!”


    查德一個激靈,回頭一看,發現阿麗娜赫然站在自己的身旁,手上還提了個籃子。


    “呃,嗯!阿麗娜姐姐,你也好早啊,那個,你要去幹嘛呢?”


    突如其來的尷尬,讓他連忽悠都忽悠不連貫了,整個人手舞足蹈的,完全沒有先前忽悠李沫心時的從容與淡定。虧他之前還覺得兄弟沒出息,現在看來他自己好像也是一個樣。


    前文明的思維在內化宇宙空間內當了五年的宅男,沒有任何兄弟以外社交經驗的他也就隻能騙騙兄弟,異性之間的交流該是啥樣還是啥樣。


    “啊,我正要去準備早餐,不提前做好的話,大家也許會被耽誤的。”


    阿麗娜還拉開了蓋在籃子上擋風雪的小布,讓查德看見了裏麵的一些食物。


    “噢,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忙的。”


    查德想了半天,憋出來這麽一句話,決定先和阿麗娜拉近一下距離,然後不經意間再提起見塔露拉,借口就說想道歉。


    “畢竟一直在接受照顧,我也想幫幫忙嘛...”說完,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


    阿麗娜看著麵前的小查德,欣慰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表現,這孩子也願意敞開心扉了。


    “嗯,那你就幫我...幫我一起把食物分成小塊吧。”


    她首先排除了攪鍋和點火,又思考了一下水溫是否合適,最後決定讓小查德幫忙將食物分解。


    “好的!”


    查德表現出些許能幫上忙的興奮感。


    兩人就一起來到了聚落中間,也就是昨晚上塔露拉和阿麗娜守夜的火堆旁。


    “沒有火唉,要不要叫塔露拉姐姐出來點火?”


    查德關鍵時刻開口,想要加快進度,畢竟塔露拉的源石技藝就是點火,平時會很方便。


    “不用。”


    阿麗娜轉身拿出了一個小木罐,打開時將一個內部鏤空燃著火星的樹枝倒了出來,再裹上幹草慢慢籠罩吹氣,不一會兒火焰就燃了起來。


    這種方法查德、或者說是本體在考古過的‘紀錄片’中見過在,據說是純種人類在起源之時,為了應對黑暗而使用的一種可以轉移火種的方法,屬於是生存技巧中的活化石。


    沒想到在這裏也能看見,果然這片文明的荒野仍然還是處於新生階段,相較於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大部分人們仍然生存在艱難的環境中。


    還在他想有的沒的的時候,阿麗娜已經開始動手擇菜,將曬幹了的野菜連同糊狀的麵製小塊小塊的和小麥一起丟進了鍋中,打算煮成濃稠的麵糊粥。


    雖然口感未必好,但是在凍原上這就是最方便的食物,最大性價比地提供了熱量。


    查德趕忙上前幫忙,用小手使勁地將那些麵糊揪開。


    “為什麽不叫塔露拉姐姐來點火呢?”


    阿麗娜笑了笑,解釋道:“她昨天守夜太晚了,讓她多休息一會吧。”


    原來如此...


    可是想到這裏,小查德突然記起阿麗娜和塔露拉好像是一起守的夜來著?


    也就是說她倆都睡得很晚啊?


    突然想明白了的小查德忍不住看著阿麗娜,心中泛起了一陣漣漪,靜靜的坐在一旁的樹樁上看阿麗娜攪動湯勺。


    “好啦,謝謝小查德你幫我幹活,明明是我的活計,卻讓你幫忙...”


    “阿麗娜姐姐才是呢,明明自己也很晚睡吧?”


    聽到這裏,查德忍不住反駁。


    聽到查德的話,阿麗娜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


    “你...阿麗娜姐姐你笑什麽?”


    阿麗娜走上前,伸出手摸了摸查德的頭。


    “先前塔露拉還擔心你心理脆弱,現在看來,其實你比他預料的成熟不少。”


    “?別小瞧我。”


    阿麗娜笑得更厲害了,伸出手捂住嘴巴。不知為何,查德一聽到阿麗娜笑就忍不住心裏怪怪的,但是又不是生氣。


    “可是我們的小查德也是懂事的孩子了。”


    阿麗娜繼續摸頭,摸得查德心中居然有些暗爽,但是表麵上仍然板著臉。


    “...”


    “不過還是偶爾活潑些吧,這樣裝成...我想想——小大人,真的很可愛...”


    “喂!”


    查德將兩隻小拳頭舉過頭頂甩了甩,表麵上進行抗議。


    “這樣真的太好了。”


    不知道為什麽,查德居然從阿麗娜的語氣中聽出了鬆下一口氣的感覺。


    為什麽放鬆呢?為了我一個剛認識的孩子?


    查德莫名的感覺莫名其妙。


    阿麗娜這時拍了拍身旁的樹樁,將上麵的雪花給拂開。


    “坐吧,看上去你有話想跟我說呢?”


    “...嗯。”


    阿麗娜往火堆中添了添柴,柔和的微笑一直掛在嘴邊,看得查得莫名又有點...不太高興。


    他有點不太明白自己的心理,覺得自己大抵是病了。那麽正好,麵前就是一個傾訴對象,正好讓他可以說幾句。


    “阿麗娜姐姐,你覺得...該怎麽樣才能活下去呢?”


    這個問題連他自己問出來都有點想笑。


    “...有點難哦...我也不知道,不過塔露拉也許會知道的,我沒什麽本領,也隻有盡力幫她了。我覺得,雖然我想不明白,不過隻要大家在一起,一起跟塔露拉反抗糾察隊,在凍原裏戰鬥,堅持下去的話,大概也能活下去。”


    阿麗娜思考著,意料之外地思考後回答了查德的問題。


    “那要是跟著塔露拉也活不下去呢?”


    “那得先跟著塔露拉再說,而且你怎麽知道活不下去呢?”


    阿麗娜反問。


    “這簡直就是以問回問,為什麽你就覺得自己能活下去?”


    “那為什麽小查德,你覺得我們活不下去呢?”


    阿麗娜一臉認真,注視著查德,注視著他黑色的眼睛,讓他心裏好像也有點小鹿亂撞。


    可是這樣的重複假設,怎麽可能讓他滿意?他可不是兄弟那樣隨便給點回答就願意相信的!隨便安排個耶拉岡德一開始都能把他耍的團團轉!


    如果不是自己,兄弟永遠也不可能得到耶拉岡德的真心相待,可是真心背後藏著他的小手段。


    如果不是他用十字架,在那個時候影響了耶拉岡德的感知,又在兄弟昏迷後借助他的身體說了那些話,耶拉岡德還是會蒙混過關。


    “阿麗娜姐姐,你溫柔的簡直不像是烏薩斯的感染者。”


    “小查德,你不也是一樣嗎?”


    看著阿麗那溫柔的麵容,查德開始覺得越來越煩了,偏偏這種感覺在心裏反而抓不住。


    “阿麗娜姐姐,你真的...不適合生存在這裏。”特別是和塔露拉在一起,和朝夕不保的感染者們在一起,可是現實就是讓你變成了感染者。


    這就是現實。


    “?為什麽這麽說?”


    查德看著麵前的湯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發現自己忍不住說了心裏話,有點打破人設了。


    可偏偏他是真的忍不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著急。


    看著阿麗娜的笑,聽著阿麗娜的聲音,又想起了兄弟李沫心。


    一個兩個總是聽不明白他想說什麽...為什麽總是聽不懂?


    這樣善良甚至有點天真的理想主義者,總有一天會溺亡於風雪之中、斃倒於殘酷的命運倒下。


    他憎恨這樣的現實,讓他、兄弟還有阿麗娜這樣的好人無路可走,這就是該死的現實,為了生存必須在兩條路上做選擇,有的人無路可走最後還有死路一條。


    感染者們在凍原中掙紮,阿麗娜就是其中之一,可是為什麽就偏偏是她、為什麽偏偏就有她?


    純白的少女,也就和李沫心...曾經的本體那樣差不多大,為什麽現實總是把他們推向死路?


    “姐姐,你還不明白嗎?!你會死的!”


    他突然大聲了起來,似乎想要告訴阿麗娜這樣的現實,想要讓她認清殘酷的世界。


    “在這裏,在這片大地,誰會在乎一兩個生命?這裏,就在這裏,這裏本來就沒有什麽希望...”


    其實他有些無理取鬧了,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阿麗娜不呆在這裏,又能去哪裏呢?糾察隊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感染者,不論其善良與否。


    可是他就是看不得阿麗娜的善良,因為在這樣的大地上、在這樣的雪原上,善良和溫柔可不是美德。


    看看這些凍土,再感受一下這些雪花和寒風,每一天都在摩擦著身體,從來不會因為誰而停下腳步。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好心未必有好報,命運多舛折磨人。


    “抱歉,我有點...”


    可不要把周圍帳篷的人給吵醒了。


    然而他還沒有說完,就感覺溫暖籠罩了自己,擋住了寒冷的風。


    “沒關係,我也能理解你。”


    “我也會很害怕,難道我們所有的掙紮都是無所謂的?”


    “害怕最後拚盡全力,隻能一個又一個倒在寒冬。”


    “可是還要期待明天,感染者們沒有向往的目標,塔露拉就給我們目標,然後大家就一起活下去。”


    “冬天也會有火星,就像這團篝火一樣。”


    “也許總有一天,這裏會燃起一片大火,給凍原帶來溫暖。”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是我願意相信這是真。”


    好理想的回答,聽起來就不像真的...


    可是最後查德隻是輕聲的問道:


    “明天真的會好嗎?”


    “明天就算真的不好,難道我們能逃嗎?”


    阿麗娜神色認真,查德希望看到的東西沒有出現,顏色仍然是純白色,柔和的純白色。


    以問回問,答的真是漂亮。


    阿麗娜鬆開了查德,隨後挖起一碗麵粥,輕輕地放到他的手裏。


    很溫暖,一點都不冷。


    查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pua了,但是他覺得不是。


    他抬頭,發現阿麗娜有點臉紅。


    “嗯,本來,其實,這是塔露拉跟我說過的...她也經常用這些話來鼓勵其他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如果真的遇到危險,不要逞強,要躲到大家的身後。”


    還好是你跟我說的,如果是塔露拉的話,也許我就不會信了。


    “為什麽這麽說?”


    “我覺得,小查德,你好像完全不像是個孩子,你比伊諾和薩沙要更成熟些。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一個人就能辦到的。”


    這也是塔露拉跟你說的麽?


    “就好像我經常被塔露拉叫成老媽媽,但是我們是互相幫助的,總不會任由對方一個人去冒險。”


    “塔露拉姐姐...是阿麗娜姐姐重要的人嗎?”


    阿麗娜聽到這個問題,明顯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瞬間感覺臉臉頰升溫,但是點了點頭:“嗯,塔露拉是我們很重要的人。”


    查德聽到這個回答,腦海中莫名想起了伊諾和薩沙,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兄弟。


    不管怎樣,大家都是在努力的掙紮著,為了自己的生活。


    他突然笑了,他問阿麗娜:“姐姐,我可以直接叫你姐姐嗎?”


    “可以呀,小查德...不對,應該是弟弟。”


    ————————————————


    查德,或者說是李二郎。


    他一開始就知道真相,本體甚至沒有給過他假裝的機會。他不像是自己的兄弟李沫心那樣,還擁有最後一段時間的快樂,有小東西、史爾特爾還有勞倫提娜,他也不曾真正麵對過安多恩、克洛寧或曼德拉。


    他擁有記憶,就被告知真相,然後拚命的尋求生存的機會。


    他被恐懼追逐著,雖然思維來自前文明,可再多的知識也不能幫助他回答自我的問題。


    他隻是有那樣的記憶,在記憶中看過那些古老的影視作品,笨拙的學習著和人相處。


    他沒有本體那種力量,卻麵對著一開始比本體還要殘酷的事實,讓他心中的善良和理想短暫蒙塵。


    可是這並不能改變他本質上也來自於一個理想主義者,就算那種溫暖來的遲了些,但一樣能觸動他的心,讓他義無反顧去做某些事。


    也許他的命運從來都沒有變過,他也不曾改變些什麽。


    可是那種人道主義已經無法磨滅。


    “理想主義者,果然還是難堪大用。”


    源石內化宇宙中,普瑞賽斯閉上了那隻觀察著的眼睛。


    “唉。”


    歎息回響,不知為何。


    她轉而注視著另一個對她來說更重要的人,畢竟守知者的複體終究還是隻能算個小變量,改變不了大結局。


    最重要的還是...


    普瑞賽斯看著那一抹純白色的人影,表情又有些發狠。


    天生邪惡、不知死活的薩卡茲魔王,妄想使用一個破usb插頭就能破壞源石計劃源?


    畜牲就是畜牲,更不要說還不如自家寵物的畜牲。雖然ama-10的叛逆讓她有些意外,但是問題不大。


    現在,又有誰的最後一點善良要被磨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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