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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你,你陪我。”


    這是一個女聲,清潤,透著近乎空洞的孤獨。


    在她的正對麵,是一個男人。半裸露的上身,殘破的一襲黑衣。


    這人膚色偏白,隱隱露出腹肌與身體出奇好看的線條。兩隻修長有力的雙手,被高高的吊起,猶如白玉的雕塑,孤獨,具有美感。骨骼分明,整個人透露出邪魅性感的氣息。


    男人聽聞這話,被巨大鎖鏈拴住的手微微一動,接著,唇角也微微一動。


    那唇,勾勒出一絲玩味的弧度,低啞卻極具誘惑的嗓音,悠悠傳來:“如你所願。”


    女子走近了些,這才看清,男人手臂上新舊混雜的傷痕,觸目驚心。早已長好的肉疤上,再添新疤,密麻交錯。混合著尚未幹透的血液,凝固在肉眼能看到的每寸肌膚上。


    可男人的臉卻很模糊,雖然那身體被層層鏈條捆綁,那傷口似一張肉網,錯綜複雜。但仍能感覺到,他在輕笑。


    她剛要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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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嘟——”


    正在睡夢中的陸沐炎,被一陣電話音吵醒。


    她輕抬眼皮,摸索著手機微微掃過一眼,是少摯打來的。


    “炎兒,醒了嗎?我在老地點。”


    少摯的聲線偏冷,綿延如酒,帶著清潤,說話時語速不急不緩,溫柔至極。


    陸沐炎揉了揉眼睛,看著一地的狼藉,淡淡的說道:“嗯,我收拾一下就下來。”


    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少摯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閃,但沒多問,繼續道:“不著急,我等你。”


    陸沐炎微皺眉頭,細細回想著剛剛的那個夢,於是,小心地開口道:“少摯…我好像,又夢到你了。”


    少摯頓了一下,眸內的冰冷一覽無餘:“…是媽媽又打你了?”


    她搖搖頭,作勢要起床:“沒什麽,我去收拾一下就來,等我哦。”


    掛了電話的陸沐炎,仍是皺著眉頭。倒不是昨晚的家暴,這樣的日子早已司空見慣。


    是因為…...最近的日子裏,她越發的覺得有點不對,可是,哪裏不對?


    是長期精神失常,總是對自己痛下狠手的母親,給自己造成的心理傷害?……算了,也習慣了,每當這個時候,還是得感慨一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有失必有得,縱使有天大的苦難,有少摯這樣璀璨奪目的人…能對她這個醜胖子這麽好,值了。


    可是……總覺得這些夢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算了,算了。


    接著,頭發隨意紮起,利索地換了件短袖——哦,補充一點,是一件超大碼,沒有任何審美與特點的……舊貨市場老阿姨用布裁剪拚合而成的大褂,笨拙地下樓,出門了。


    十七歲的陸沐炎,平凡而又普通,從不打扮,素麵朝天。但還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她來,不是因為那高而挺的鼻梁。也不是因為她的眸中有著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清冷,是因為…身高一米七的她,體重居然也有一百七。


    是的,自卑的醜胖子。


    七月初,傍晚的陽光,還是有些刺眼和炙熱,空氣都好像在此刻固定,吸入肺裏,是你坐在火爐邊才能感受到的熱浪。


    她肥碩臃腫的身軀,剛下樓沒幾步,額頭就帶著絲絲的汗意。不知道為何,一遇熱,她的汗就出的奇多。許是因為太胖,隨隨便揮動幾下,身上就開始泛著一股黏糊的汗漬。除了少摯,天王老子來了,也叫不動她。


    “胳肢窩都有一股孜然味,要是路過燒烤攤,烤串大哥能把我串走。”


    她皺著眉頭,眯著眼,大咧咧地往老地點走去。


    “炎兒,我在這裏。”


    一聲清脆而又好聽,幹淨的,充滿磁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遠處的少摯,站在公園一隅,一米八幾的身高,遮住了身後的夕陽。


    逆著光下,一頭深棕色的卷發,被陽光照著,閃耀出好看的金色光芒。白襯衫,陽光從他筆直的肩頸線透射過來,好似整個人都融合在光內。


    棱角分明的臉龐,一雙好似可以看穿前世今生的褐眸。此刻正彎彎的笑著,眼睛裏仿佛藏著漫天星辰。挺直的鼻梁,唇色緋染,嘴角上揚,露出潔白的牙齒,熱情的揮手。周圍駐足的女孩,暗暗的看向少摯。


    陸沐炎怔了怔,心裏又感慨著,每次見到少摯都會感歎的一句話:“看到沒,蒼天無眼啊!。”


    隨即,肥胖而又懶散的身體,靈活了一絲,加快了腳步。


    走到跟前,她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漬,有些抱歉的看著他:“少摯,不好意思,耽誤了點時間,你等久了吧。”


    “無妨,很熱麽?明知你怕熱,下次我們還是晚上出門。”


    少摯邊說著,邊伸出好看的手,擦掉她鼻子上的汗漬,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肉臉,溫柔的輕笑著。


    陸沐炎能感覺到周圍女孩的異動,還能是什麽?瞳孔放大,嘴巴微張,接下來的話她都聽膩了。


    “少摯,來了,3,2,1。”


    與此同時,周圍的女孩同時與陸沐炎一齊說著:“我靠!”


    “噗呲。”一聲輕笑。


    少摯半拳,放在唇邊輕笑一聲。隨即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搭在她的頭頂揉著:“又來,不管這些,你這樣就很好。”


    陸沐炎挑挑眉,抬頭看他:“嘿嘿,餓不?吃點?”


    是,對於少摯,陸沐炎的心裏有很多情緒,有不安、有疑惑、有喜歡、又患得患失,自知自己沒任何優點,並且還比大多數的人都要普通,長得不是好看,甚至是有些醜陋。


    就因為自己小的時候幫助過少摯嗎?


    少摯是孤兒,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小的時候一直以撿垃圾和乞討為生。


    思緒飄飛,回到了那年那天。


    那天,是十月的深秋,下著暴雨。少摯獨自一人,縮在一個24小時自助營業的取款廳裏。


    陸沐炎呢?老規矩,剛被她老媽打的離家出走,來老地方睡覺——這個她經常躲著睡覺的取款廳,她的第二個小家。


    她剛推門進來,眨了眨眼。嘿,家裏來客人了?平時經常縮著的地界兒,突然就這麽冷不丁地來了一位——卷毛狗?


    哦,時過境遷,不能這麽說了。


    卷毛狗是少摯的“曾用名” ,當時啊,他就躲在那兒,蜷縮著,雙手環抱著膝蓋。頭呢,埋得很低,身上也被雨水淋個透徹。


    頭發上的水漬半掛在空中,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著。這小卷毛狗,聽到提款機外有推門聲,也一動不動,完全無視。看來是打擊過於強烈,已近萬念俱灰,儼然將生死置之度外。


    陸沐炎呢?巧了,也是渾身濕透,臉上火辣辣的五個指印。倒是誰也別笑話誰,倆人半斤八兩。


    可她那眸中,卻充滿了倔強與韌性。亮著大大的眼睛,也壓根不管這位卷毛狗,直接就大大咧咧地在他旁邊坐下了。許是這位置有點小,還毫不客氣地往卷毛狗那兒擠了擠。


    率先打破這份寧靜的,是陸沐炎打的一個噴嚏。


    “阿……阿嚏!”


    “噗呲 ”


    哎,這卷毛狗還有心情笑我?


    “笑什麽,你沒打過噴嚏可能。”


    陸沐炎率先說話了,白了這小卷毛狗一眼。


    “哦,我隻是羨慕你。”


    卷毛狗的頭一直是埋在膝蓋裏,低聲說道。


    “羨慕,羨慕我?”


    陸沐炎側過臉,微微不解地看著這個卷毛狗。


    “嗯,羨慕你年紀輕輕,就可以身懷絕技,摩托打火。”


    卷毛狗仍是低頭,但語氣裏滿是悠閑。


    陸沐炎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的說著:“……嗬嗬 我也羨慕你呀。”


    過了半晌……


    呃,這卷毛狗怎麽不接話!?


    陸沐炎忍不住了:“……你倒是問我為什麽羨慕你啊!”


    真是無語了,這人怎麽回事?


    “怎麽了麽?你也不是第一個羨慕我的,我經常被人羨慕。”


    卷毛狗將低頭進行到底,也仍然還是那個漫不經心的調子,不緊不慢地說著。


    嘿嘿,逮著機會嘍。


    陸沐炎裝著一臉羨慕的樣子,徹底轉身看向他:“嗯嗯,是呀,到底是時代好了。動物都能進化了,試問誰不羨慕一隻卷毛狗居然成精了呢?”


    “……陸,沐,炎!”


    她咯噔一下,瞳孔立刻放大:“你,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他終於抬起了臉,眼睛,眼睛!


    那雙眸子……在夢裏見過?


    緊接著,有一股極度不舒服的異樣感覺傳來......危險,危險!


    看著這雙深眸,她的心驟然變快。可…卻又隻有一瞬間。


    一瞬間,那種不舒服的感覺瞬間消散,好似從未發生過,一切都是她的幻覺一般。


    緊接著就是……美!


    真是絕美,這是陸沐炎長這麽大,看到過最好看的男生,比電視劇裏的明星都好看。俊美非凡,這是陸沐炎腦子裏第一時間蹦出的詞。


    十月中旬的天氣是有些冷的,尤其在這個下著大雨的夜晚,卷毛狗身上的衣服單薄的覆著肌膚。一頭早已浸濕的棕褐色卷發,淩亂的散著。


    熟悉,熟悉!可是……為什麽是棕色短發?有些違和。


    她的心裏是閃過異常的,可是,誰讓這人,有著一副令人窒息的俊美的臉龐。


    雖然感覺這份美下,有著很大的危險,她莫名其妙的完全忽略了這幾絲異樣,以至於很久很久之後的後來,想到這場命運安排的相遇,她都暗暗的握緊拳頭……


    再回過神來,看著少摯的臉,好似變了,好似沒變。


    初識的那種異樣的感覺沒有了,可另一種疑惑的感覺,卻在慢慢上升……


    “炎兒,想什麽呢,走。”


    少摯伸出手,嘴角掛著一抹淺笑,隨即拉住了陸沐炎的手。


    思緒驟然被打破。


    陸沐炎眨眨眼,回過神來,道:“……少摯,走,吃十萬個羊肉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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