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眼情深,他溫柔暴烈,在這黯淡、冷清、寂寥的街頭,旅店旁邊,俢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在社團作為小人物的艱難日子。


    芳看著雨中的俢和他們砍殺,心中甚不是滋味,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俢這麽溫柔的一個人,打起架來也這麽暴烈,就像他一樣。


    俢拉起芳的手在雨中狂奔,背後是那些人的追逐、叫罵,那些人緊追不舍,跑了8條街,街景變幻,霓虹閃爍,累得好像連呼吸也停止、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又回到了剛認識阿康的時候。


    “你以前也像這樣跑過嗎?”俢笑著問,發現薇很厲害,跑步很厲害。


    “沒有,為什麽不放開我的手一個人跑呢?”芳真的很想通通快快地大哭一場。


    “我不會放開你的手,任何時候都不會。”


    幾天之後,將汽車旅館賣了,芳跟著俢去了他想去的萊茵河左岸,兩人租了一個小公寓,開始同居。


    為了生存,俢在一家有名的南法餐廳跟隨米其林三星主廚amelia做第二副廚,業餘時間在美術學院修讀雕塑研究生,那是一家非常棒的餐廳,等俢下班的時候,芳特別喜歡在那希臘風格的白色露台上俯瞰泳池美景。


    芳到處打工的同時也應聘畫像模特的工作,黎先生將芳推薦給了華裔女畫家未藍。


    女畫家在電話裏麵已經說明了,自己並不需要人像模特,芳不明白那打來這通電話的意義何在?


    是否因為她是黎先生的朋友,所以不好拒絕?


    對方問:“我需要一個工作助理,你想試試嗎?”


    “什麽時間您方便見麵。”芳沒有遲疑,直接問。


    “下午吧,我把地址發給你。”


    “好的,那下午見。”


    這一帶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畫廊和藝術商店,是這片著名的藝術區,芳順著小路走進一幢建於17世紀的酒店式公寓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法式風情的花園,再沿著古老的石質樓梯拾階而上,就是女畫家在巴黎的公寓了。


    第一眼,芳就覺得對方眼中有種悲天憫人的慈悲,心中添了幾分好感。


    公寓的格局非常簡潔,穿過門廳後便是一個方形的客廳,一側是餐廳連接著開放式廚房,餐廳正對著一個玲瓏別致的辦公區域,而臥室和浴室則藏在公寓的後半部分,位於樓梯下的一塊獨立區域內。


    裝修從簡,隻是把牆麵刷成了白色和淺米色,並保留了建築原有的實木門、窗、木地板、大理石壁爐,這樣做除了能讓空間顯得寬敞,也是為了降低裝修部分所占據的視覺分量,這番道理就如同水墨畫中的“留白”。


    “坐吧。”未藍說。


    芳本來略微有些緊張,依言坐下,卻被女畫家背後牆上的畫深深打動,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那種震撼感覺。


    這幅畫絕對不同於畫家自己的作品。


    藍色和韋羅內塞式的綠色陰鬱苦澀旋轉交融的畫麵中,女子右邊臉的輪廓跳脫出來,蒼白、美麗、暗淡、清晰、笑容神秘,左邊臉濃妝、扭曲、醜陋、被毀壞,整個畫麵處在和諧、分裂、扭曲的矛盾邊緣。


    “聽說你還會德語?”


    “嗯。”


    “為什麽需要這份工作?”


    “錢,我需要很多很多錢。”


    女畫家對這個回答似乎不太滿意,她皺了皺眉頭:“這並不算一份高薪的工作。”


    “我會將工作完成到120分。”


    女畫家笑了:“70分就夠了,那明天開始工作有問題嗎?”


    “好。”


    芳說:“您身後的這幅畫不大像您的風格。”


    未藍點頭:“是一位同行的,她非常有才華。”


    回到公寓以後,俢不在,桌上擺著他做好的午餐,水準越來越好了,這種簡單、平靜、溫馨的日子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芳的感受不是幸福,而是越來越害怕。


    黎先生說過一個故事,這個人,出身於當年轟動一時的名門望族,本該享盡無限榮華,卻不甘命運的擺布,奮力反抗後,最終的結果卻完全不是她預料的那樣……


    “多正常,表麵的風光並不能撫平她心中的壓抑。”


    現在想想,他當初告訴我柳原的經曆,是已經察覺到了我要做的事,想告誡我不要做危險的事,因為或者最終的結果會和她一樣。


    可是,他不懂她,我卻對她的前半生非常同情,因為我和她一樣,受盡冷落,一直被命運擺布捉弄,如果生命注定是一場逃亡,那我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芳唯一一次和黎先生談起黛西,就是在那個故事結束以後:“有人嫁給這裏的男主人,不也是一樣的嗎?”


    “他是你的父親,你應該尊重他。”


    “尊重應該是自己努力贏得他人的心得來的,而不是我欠他的。”


    芳問黎先生:“柳原不浮躁、不爭搶,也不去計較浮華之事,隻是希望能平平淡淡過著自己的生活,但她就能安安穩穩地走完一生嗎?”


    黎震搖頭:“沒有。”


    芳想起綠子應該快生了,有了小孩,他們應該會更穩定地生活下去吧,像他們預想的那樣,而自己,總是不能結束漂泊流浪的日子。


    哪怕有過短暫的穩定,但那也隻是暫時的,總是會很快失去。


    很多時候,芳不想這麽悲觀,可好笑的是,命運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讓自己的想法得逞,所以,重溫舊夢這回事,從來不會去做。


    綠子從始至終,都想多了。


    窗外有行人來往歡笑的聲音,芳端起香檳來到窗邊,看到俢和一個女孩談笑,她長得有七分像zoie。


    有人會在相似的陷阱,栽兩次跟頭嗎?


    芳自嘲起來,為什麽這樣帶有偏見地對無辜美麗的女孩做出她是陷阱的認定,是因為妒忌嗎,不會,我和俢之間,不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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