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在追求失去或即將失去的人、事物。


    蘇屹想跟蘇銘一樣做出一番成績了,蘇銘的檢查結果出來後,他腦子裏就像灌了漿糊,混沌不清。


    什麽都不想做,什麽都不去想,隻想陪著蘇銘。


    隻想在蘇銘最後的日子裏滿足他一切願望,盡盡孝。


    蘇屹胸腔裏的壓抑著一股鬱氣,沉甸甸的,難受的想大哭一場,可他不能。


    菲傭做好飯,蘇屹吃不下,借口跟朋友有約就出去了,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想找人傾訴,陡然間發現,能讓他有傾訴欲望的人都不在港城。


    蘇銘的治療方案出來了,先化療,再手術。


    他跟喬玉梅和蘇屹商量好不讓蘇母和吳星星知道,住在前些年喬玉梅買在深水灣的別墅。


    化療前去跟蘇銘和吳星星道別,告訴兩人他回京市,短時間不會來港城。


    喬玉梅肯定是要去照顧他的,但蘇母是個精明的人,她天天待在醫院老太太肯定會懷疑。


    就想了個借口,說京市那邊有點事沒處理好,要過去幾天。


    蘇母不疑有他,笑著說:“去吧,正好你們一起去還有個說話的伴兒,多玩陣子再回來。”


    蘇母一直希望兒子和兒媳能複婚,在她心裏任何狐狸精都比不上喬玉梅一根頭發絲兒。


    蘇屹工作的一家國際律所人才濟濟,待遇好,發展空間大,因此招聘條件非常嚴苛。


    蘇屹當初沒有用蘇銘的關係,費了很大的勁兒才進律所,如今寧願支付違約金也要辭職,hr找他談話也沒能挽留他。


    喬玉梅支持他的決定,蘇屹還年輕,未來有無限可能,蘇銘的時間卻不多了。


    父子倆感情好,她不希望蘇銘和蘇屹都留有遺憾。


    蘇銘做第一次化療前一天,喬偉、鍾濤、許論、周天天和唐糖都來港城,為他加油打氣。


    “瘦了點,等你好了我給你好好補補。”喬偉握住蘇銘的手,喉嚨酸酸澀澀。


    活了兩輩子,蘇銘是他第一個交心的朋友,尤佳卉的事讓他們之間的友誼有了些許變色。


    現在蘇銘得了絕症,回頭看,那點小事算得了什麽。


    蘇銘笑著點頭:“那年你說我帶我回老家給我做好吃的,一眨眼都過了二十多年了也沒實現,還作數嗎?”


    他去過青山村,喬偉也回去了幾次,但每次都因為各種原因,兩家沒能一起去。


    喬偉緊緊握住他的手,鄭重道:“作數,一直都作數,我還想等你退休了去青山村住段時間,咱們去山裏找蜂蜜,用野蜂蜜做出來的蜜汁豬肉脯別有一份風味。”


    “為了這個我也得好好的活著。”


    蘇銘視線落在其他人身上,樂觀的說道:“別擔心,我會好起來的。”


    鍾濤幾人都說了鼓勵的話。


    探病時間有規定,說了會兒,時間一到護士就趕人。


    允許一人陪護,蘇屹在醫院陪護。


    唐糖去喬玉梅的住處,其他人住在喬偉的別墅。


    “我吃喝玩樂三十多年,拚命透支生命,從來不去醫院體檢,總覺得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好,不體檢屁事沒有,看來還是要定期體檢才行。”許論抹了把臉。


    若是發現的早,手術後還能多活幾年。


    一經轉移,生命就進入了倒計時。


    喬偉抿緊了唇角:“會好起來的,我認識他這麽多年,他連感冒都沒得過,身體素質誰能比得過他。”


    鍾濤喝了口水:“沒事的,我爸做了手術超過十年了,現在好好的,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蘇銘比他年輕,肯定沒事的。”


    周天天過了好一會兒說:“人要平安健康活到壽終正寢真不容易,希望他能熬過這一關。”


    接受化療後,蘇銘腸道反應不重,第三天就出院休養,等待下次化療時間。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周天天和唐糖有事,在港城待了一天就回京市。


    鍾濤和許論多待了兩天,喬偉留在港城,等孩子們放假了韓小雅帶他們過來港城過年。


    化療後蘇銘口腔大麵積潰瘍,進食困難,惡心嘔吐,脫發。


    他肩上還有責任,想多活幾年,每頓都咬牙堅持盡量多吃一些。


    喬偉第一次見識癌症患者化療的痛苦,可誰也幫不了蘇銘。


    ......


    “微微,我現在需要一位能跟我結婚的女朋友。”


    蘇屹想盡早結婚生子,說不定他爸一高興病情就能好轉。


    至於愛不愛的,作為從小學就跟在父親身邊,見識過各種奇葩家事案件的人,他對愛情沒有多大興趣。


    婚姻隻靠愛情走不遠,重要的是雙方三觀、性格和為人處世是非合拍。


    奈何,蘇母之前跟他說的姑娘已經有了男朋友。


    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他甚至動過找個演員來陪他演出戲的念頭。


    剛好接到大學時的校友謝薇薇的電話。


    認識謝薇薇多年,她的秉性蘇屹了解,是個外柔內剛,自強不息又堅韌的姑娘。


    謝薇薇在他畢業時跟他表白過,他去國外這兩年沒斷聯係。


    聽到她說借錢,一個念頭在腦中晃過。


    謝薇薇不願意考公,大學畢業後在內地沒有找到滿意的工作,就來港城尋找機會。


    在這個高消費的國際大都市,她隻有本科學曆,要找份專業對口工資高的工作不容易。


    半個月過去,謝薇薇的錢快用光了,便想到在港城工作的蘇屹,想跟他借點錢。


    謝薇薇瞪圓了眼睛,像被雷劈一般半天反應不過來。


    大學時代的蘇屹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暗戀追求他的女生可以從北門排到南門。


    包括她。


    蘇屹對每個女生都客氣疏離,拒絕了無數對他表白的女生。


    他他他,跟她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蘇屹沉聲道:“我爸患了重病,他想看到我結婚生子,你願意嗎?”


    謝薇薇有種走在路上被天上的掉下來的餡餅砸暈的感覺。


    整個人渾渾噩噩,臉上露出智障兒童的表情,直到蘇屹問第二遍才猛地驚醒。


    生怕蘇屹反悔,站在大街上大聲回答:“願意願意願意。”


    餡餅都砸到腦門上了,傻子才會推開。


    蘇屹笑了:“你在哪裏?我來接你。”


    他找另一半考慮的很簡單,找個愛自己,自己又不討厭的人,三觀性格都合拍就行。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謝薇薇的家庭關係有些複雜,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謝薇薇毫不掩飾自己激動的心情,高興的報了個地址。


    蘇屹不愛她沒關係,她愛蘇屹就夠了。


    蘇屹跟謝薇薇談妥後便打電話給喬玉梅,將謝薇薇的家庭情況告訴她。


    “你自己拿主意吧,不過,別為了你爸隨便找個人結婚,你爸知道了不會高興的。”


    蘇銘讓她為蘇屹的終身大事把把關,但她一直很尊重蘇屹的想法。


    蘇屹從小就做事就非常靠譜,她相信自己的兒子眼光不差。


    “不是隨便,薇薇是個好姑娘。”


    幾年來跟謝薇薇相處的點點滴滴,在蘇屹腦中如走馬觀花般走過。


    他確信自己沒選錯人。


    喬玉梅同意後,蘇屹又打給蘇母。


    蘇母沒意見。


    她自己就是白手起家,蘇銘也是靠自己一步步成為全國排得上號的名律師。


    對孫媳婦的家世並不在意。


    蘇屹覺得行就行。


    兩位長輩都沒意見,蘇屹接上謝薇薇就去蘇銘的住處。


    剛確定關係就要見公婆,膽大的謝薇薇有些手足無措。


    “叔叔阿姨會不會不喜歡我?”


    她和蘇屹同校不同專業,聽過不少暗戀蘇屹的女生說蘇屹家庭條件不錯。


    她一個農村姑娘,上大學是助學貸款,生活費自己掙,最初的激動過後就擔心會被蘇屹的父母嫌棄。


    “不會,我爸媽尊重我的選擇,你的情況我跟奶奶和我媽說了,她們都不反對。”蘇屹牽著謝薇薇的手。


    蘇屹的手幹燥溫暖,謝薇薇的心定了定。


    謝薇薇不是特別漂亮,屬於比較耐看的類型,一雙幹淨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一看就不是心眼多的人。


    溫柔嫻靜的氣質讓人感到格外舒服,說話不卑不亢,對長輩該有的尊重和禮貌一點不少。


    喬玉梅和蘇銘對謝薇薇的第一印象不錯,其他方麵就要相處過後才知道。


    蘇屹從小就有主見,下定決心的事很難讓他改變決定。


    喬玉梅也抱有私心,希望蘇銘能看到孫子孫女,再一個,謝薇薇看上去確實不錯。


    “日子是你們自己過,既然你們情投意合,我們做老的不會反對。”喬玉梅同意了。


    “爸媽,我的薇薇打算先領證,之後再補婚禮。”


    蘇銘知道兒子是為了他做出犧牲,默了默說:“你們要不要再相處一段時間看看?”


    “不用,我們都認定了彼此。”


    “終身大事,得見見薇薇的父母吧?”


    謝薇薇說道:“叔叔,我是跟著舅舅一家長大,我不知道我爸媽現在在什麽地方,告訴舅舅就行了。”


    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雙方都不要她,她是跟著舅舅舅媽長大。


    父母除了按時給她打撫養費和學費,其餘的一概不管,滿十八歲就沒給過她一分錢,關係冷淡。


    舅舅心疼她,對她和親生女兒沒有區別。


    舅媽總覺得她占了家裏的便宜,很不喜歡她,表姐擠兌她。


    結婚隻用跟舅舅說,其他人都不用管。


    蘇銘看著兩個年輕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在心裏暗自歎息。


    謝薇薇瞧著是不錯,這樁婚事終究是太倉促了,若不是為了他,蘇屹可以找更優秀的姑娘。


    笑容溫和:“行,那你們自己決定吧。”


    蘇屹帶謝薇薇去見蘇母和吳星星。


    蘇銘生病後很喜歡跟喬玉梅和喬偉憶往昔。


    懷念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吃過的美食。


    一樁樁一件件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想吃一家老字號的艇仔粥,喬偉繞了半個城去買,回來就聽說蘇屹要結婚了。


    “這麽突然?不過,早點結婚也好早點結婚的好。”


    中午還沒女朋友,他去買個粥的工夫,蘇屹就要結婚了?


    想想蘇銘的情況,喬偉又理解了蘇屹的做法。


    蘇銘艱難的吞下喬玉梅喂的粥,歎息道:“我就怕他將來後悔。”


    喬偉寬慰道:“沒什麽可後悔的,現在的年輕人談七八年,結婚一年就離婚的多的是,實在不合適離婚就是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就讓孩子們順其自然好了。”


    喬玉梅撫著他的手背:“是啊,你好好養病,他們要先領證就讓他們領,等你好些了再給他們辦婚禮,好不好?”


    蘇銘看著喬玉梅眼尾又多了幾條魚尾紋,心裏酸澀,笑著點頭:“好,都聽你的。”


    他跟喬玉梅夫妻二十幾年,外人眼裏他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丈夫,其實喬玉梅為他付出的最多。


    本來他們可以完美的過完一生,是他沒有堅守住自己的本心,一邊愧疚又一邊出軌。


    狠不下心對付尤佳卉,最後還是喬偉夫妻幫他解決麻煩。


    他對不起喬玉梅對他的愛,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


    如果他能好起來,他想跟她安靜的度過餘生。


    如果好不了,希望有個好男人能陪她走完後半程。


    喬偉望著蘇銘眼中的淚花,心裏難受,站起身說:“好好休息,想吃什麽就給我打電話,明天我再過來。”


    喬偉走出去幾步後,蘇銘說道:“謝謝你喬偉。”


    喬偉駐足,沒回頭,故作輕鬆的說:“咱倆是什麽關係啊,別對我說謝,用你強大的毅力打敗病魔,重新給小姑一個婚禮。”


    蘇銘眼中含淚:“好。”


    喬偉走出去抹了把眼睛,收拾好情緒打電話給楊誌:“你和文舒都還好吧?”


    人活一世,難得遇到幾個談得來的朋友。


    他和楊誌在吵鬧中建立起另類的友誼,心裏煩悶的時候就想找楊誌說說話。


    “挺好的,難得給我打電話,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楊誌笑著調侃。


    “蘇銘病了,直腸癌晚期,在港城化療。”


    楊誌停頓了片刻說:“現在醫療發達,他會好起來的。”


    上輩子他就沒見過蘇銘,喬偉很少提及他,隻知道是他小姑父,年紀不大就病世。


    喬偉小姑倒是挺長壽的,活到九十八,四世同堂。


    他還以為喬偉跟蘇銘的關係不好才不提他。


    重生回來才知道,蘇銘是喬偉最好的兄弟、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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