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如今,安織桐仍然清晰地記得自己初次登上戰場時的情景。


    當時,趙國擎將軍安排她和趙海棠偽裝成普通的小兵,靜靜地站立在他的身後。


    而前方負責攻城的士兵們,則一個接著一個前仆後繼、奮不顧身地向前衝去,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一般湧向那高聳堅固的城樓。


    這些安國的戰士們手中揮舞著大刀,一下又一下地砍向敵人,沒有絲毫花哨的技巧可言,有的隻是不斷重複著簡單而粗暴的動作——揮刀、揮刀、再揮刀!


    她每眨一下眼睛,便會有一些身披甲胄的士兵如同被狂風摧折的稻穗一般,無力地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殷紅刺目的鮮血仿佛一朵朵盛開在皚皚白雪中的妖異花朵,迅速蔓延開來,將原本潔白無瑕的雪地浸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


    她實在不忍心目睹這慘絕人寰的景象,顫抖著緊閉雙眸,試圖用黑暗來掩蓋眼前的血腥與殺戮。


    然而,那一聲聲淒厲的廝殺聲和絕望的慘叫聲,卻猶如一把把尖銳的利刃,無情地刺破她的耳膜,直抵內心深處。


    就在此時,站在前方的趙國擎回過頭來,他那張剛毅的麵龐此刻也顯得有些凝重。


    他望著她,沉聲道:“殿下,戰爭本就是這般殘酷無情。我們若想要取得最終的勝利,就必須學會去適應它,去麵對這無盡的血雨腥風。”


    聽到這番話,她微微一怔,緩緩睜開雙眼。


    那原本充滿恐懼與悲憫的目光之中,漸漸地多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之色。


    第一次經曆交戰之後,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裏,她隻要看到桌上擺放的肉食,腦海中便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些橫七豎八躺在血泊中的屍體,胃裏頓時翻江倒海,根本無法下咽。


    待到第二次戰役結束後,這種情況稍有好轉,但她還是足足花了十天的時間,才勉強讓自己從那令人心悸的場景中擺脫出來。


    到了第三次戰役過後,她恢複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僅僅五天的時間,便能重新開始正常飲食。


    隨著一場接一場戰鬥的洗禮,她逐漸明白過來,平日裏在宮廷中苦練的那些精妙絕倫的劍法,在真正的戰場之上竟是那般蒼白無力。


    在這裏,沒有人會在意你的劍招是否優美如畫,身形是否飄逸靈動。


    唯有最為簡單粗暴、直接有效的砍殺,才能決定生死存亡——要麽揮刀砍向敵人,要麽成為他人刀下亡魂。


    而且,戰場上局勢變化之快,遠遠超出了兵書上所記載的任何情形。


    那種瞬息萬變、風雲莫測的局麵,常常讓人措手不及,隻能憑借本能和經驗做出抉擇。


    盡管她身為尊貴無比的公主,但因她從未上過戰場,更無半點戰功在身上,軍隊之中的部下對她皆心存質疑,無人願意信服於她。


    麵對這一局麵,她並未氣餒,而是一次又一次地選擇與趙海棠一同並肩衝入戰場。


    每一場激戰過後,她所斬殺的敵軍數量不斷增加,與此同時,她身軀之上的傷痕亦是日益增多。


    時光悄然流逝,就在這日複一日、浴血奮戰的征程中,她逐漸地從原本躲在趙國擎身後的小兵,一步步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麵、衝鋒在前的英勇將領。


    成了瑞國軍中人人懼怕的活閻王母夜叉。


    所以若說是討厭戰爭,她比誰都討厭。但如果為了百姓不得不戰,那她當仁不讓。


    在安織桐娓娓道來的敘述裏,江敘白眼前仿若浮現出一幅畫麵:


    那個曾經天真爛漫的女孩,在硝煙彌漫、金戈鐵馬的戰場上曆經無數次生死考驗,最終完成了華麗蛻變,成為一名鐵血錚錚的女將軍。


    想到此處,江敘白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既有對她所經曆苦難的深深疼惜,又有對她堅韌不拔精神的由衷欽佩。


    他暗自思忖著,倘若換作自己身處同樣的境遇,恐怕未必能夠如安織桐這般出色。


    “現在都過去了,隻要邊境百姓不受侵擾,我又能安穩的做我嬌奢安逸的長公主。”說到這裏安織桐燦然一笑,不知是在安慰江敘白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江敘白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臂,猛地一攬,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他心裏非常清楚,那些在邊境度過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對於她來說一定充滿了艱辛和痛苦。


    而那些壯烈犧牲的戰友、慘遭不幸的無辜百姓以及血腥殘酷的戰場場景,每一幅畫麵無疑都會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之中,難以磨滅。


    要不然,僅僅隻是一場雪怎麽可能輕易地就勾起了她那記憶呢?


    此刻,安織桐溫順地依偎在江敘白溫暖的懷抱裏,輕輕地開口說道:“哦,對了,剛才在宮裏的時候,我碰巧遇見了茂公。


    他原本打算跟我一塊兒來咱們這駙馬府找你的,不過當時我不知道你究竟回沒回來,於是就告訴他,我們夫妻倆改天再專程前去拜訪他。”


    江敘白溫柔地用手輕撫著她如絲般柔順的秀發,語氣輕柔地回應道:“嗯,這樣也好。


    我先吩咐安福給茂公送過去一些禮品表示心意,等到你有空暇的時候,咱倆再一同親自上門去拜望他老人家。”


    安織桐卻微微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說道:“恐怕最近這段日子茂公也抽不出什麽時間再來招待咱們了。”


    她暗自思忖著,眼下大概幾位皇弟應該都已經接收到了封王的聖旨。


    毫無疑問,這必定是茂公竭盡全力向父皇進言勸說才促成的結果。如此一來,可以想見朱家的大門估計很快就要被各方訪客踏破門檻了吧。


    不過,那幾位皇弟又怎會如此心甘情願地前往各自的封地呢?


    想到此處,她輕輕地從江敘白溫暖的懷抱中掙脫開來,柔聲說道:“我回公主府一趟,如果我回來晚了你便先用晚食,不必等我。”


    江敘白微微頷首,關切地囑咐道:“好,不過冬日寒冷,你不要忙得太晚。”


    安織桐輕聲應道:“我明白。”


    就在安織桐剛剛踏入公主府門檻之際,另一邊的江敘白已迅速與吳守交換了身份,並悄然離開駙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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