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時緒有些遲疑地看著被病懨懨的宋晚木,掌心下對方的額頭依然帶著滾燙的溫度,被汗水浸濕的發絲軟軟地掃過他的指尖,他感受到她因為不舒服而皺起的眉頭紋路、輕顫的眼皮,發達的手指傳導神經忠實地感知到對方的每個細微動作。


    這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母親養過的一隻波斯貓,平時冷冷得不肯親人,隻有混得足夠熟了,才會對你摸它腦袋的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柳時緒還記得當時撫摸貓腦袋時的手感,毛茸茸的,帶著活物特有的溫熱和脈動,一甩一甩的尾巴偶爾還會調皮地掃過他的胳膊,癢癢的,帶著酥麻,哪怕是再冷酷的人都會心軟成一片。


    時隔多年,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時的心情。柳時緒猶豫著,最終還是沒有收回放在宋晚木額頭上的手,而是生疏笨拙地輕撫了幾下,帶著安慰的意味。


    藥水“滴答滴答”順著輸液管慢慢進入靜脈,隨著血液循壞開始發揮作用,宋晚木感受到額頭上舒適的涼意,還有周圍那股熟悉的安心感,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沉沉睡去。


    客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靠在椅背上柳時緒看了一眼吊瓶,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門,拿起宋晚木擱在茶幾上的手機,猶豫著是否要喊醒她,隻是他想了想對方眼下的青黑,還是越俎代庖地接通了:“您好,哪位?”


    正準備和姐妹吐槽的琴慧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撥打的通話界麵,沒打錯啊,她一臉震驚地問道:“你是誰?怎麽拿著宋晚木的手機?!”


    對麵怎麽是個男人的聲音?雖然聲音怪好聽的,但是自家姐妹自家知道,木木可不是個會胡來的人,難道她發生了什麽意外?琴慧越想越害怕,想起最近看到的撿屍、綁架案,一隻手已經準備掛斷去打報警電話了。


    柳時緒言簡意賅地解釋:“我是你們留下的鄰居,也是宋晚木醫院裏的同事,她門鑰匙丟了,現在在我家。”


    “哦哦原來是石榴…呃,是柳醫生啊。”琴慧緊急撤回自己的嘴瓢,嘴角輕輕勾起,在心裏給宋晚木鼓掌。她是知道自己姐妹的色心的,平時也總調侃她有色心沒色膽,沒想到這次她居然這麽猛,直接登堂入室了,糟糕,自己不會打攪了姐妹的好事吧?這可真是罪過了,本來還打算明天就回去的,要不我還是晚幾天好了…


    柳時緒裝作沒聽到琴慧緊急撤回的稱呼,繼續解釋:“她淋了雨發起了高燒,目前昏睡著,勞煩你幫她向醫院請個假吧。”


    聽到淋雨發熱幾個字,琴慧的神色立刻嚴肅起來:“什麽?嚴重嗎?我把語音轉到視頻通話,麻煩你給我看一下她的狀態。”


    看著屏幕裏可憐巴巴掛著水,眼睛緊閉縮成一團的宋晚木,琴慧心疼死了,“怎麽會這樣?我現在馬上趕回來,麻煩您今晚照看她一下,改天我們請你吃飯。”


    柳時緒聽著莫名有點不順耳:“不麻煩,遠親不如近鄰,更何況我們還是同事,應該的。”


    琴慧沒在意對方的語氣,匆匆掛斷了電話,幫宋晚木請了個假,又定了最早一班的飛機,天沒亮就火急火燎地趕回去。


    宋晚木久違地睡了一個長覺,夢裏麵卻全是光怪陸離的畫麵,一會兒是鄭婷婷毫無生機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一會兒是王麗珠畫著怪異的死人妝悄無聲息躺在亮著小燈泡鋪著紅布的透明棺材裏,一會兒是灼熱刺眼的陽光下,琴慧臉色蒼白地倒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周圍的人像個木偶人一樣圍在她們周圍;還有臉色黑黃瞪著眼睛看著她的王柏民、蒼老得不成樣子向她伸出手的高芳,皺著眉頭拿著根吸管插在她腦門上的宋新國……


    她仿佛半個身子已經陷在沼澤裏的人,越掙紮就越是下沉。她又憤怒又不甘心,拚盡全力想要揮動手腳,身體一個抽搐,終於從這個噩夢中醒來了。


    宋晚木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才看清了周圍的一切,陌生的家具,陌生的簡約商務風裝修風格,這是在哪?


    ……


    昨夜的記憶回籠,要死!宋晚木一個彈跳,連滾帶爬地從床上下來,頭昏腦脹的同時腳一軟,差點沒直挺挺地趴在地板上。這個事態發展已經大大超過了她這個母胎單身一輩子的人的接受程度,她不敢再看身後鋪著藏青色羽絨被的床,也不敢打量這個房間裏的一切,垂著眉眼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不要胡思亂想,這隻是一個紳士發揮好鄰居、好同事的俠義,給予一個倒黴人、一個病患的人道主義救護,不要自作多情,誠心感謝即可。


    給自己洗了幾遍腦,又在腦子裏排練了幾遍之後要說的話,確保自己不會突然臉紅讓別人尷尬,宋晚木才同手同腳地出了房間。


    客廳的裝修風格和臥室一樣,或者說整個房子的風格都是簡約的黑白灰商務風,像柳時緒這個人一樣,淡淡的,距離感十足,屋裏裏靜悄悄的,隻有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戶,在灰色的柔光磚上撒下一圈圈光暈。


    宋晚木看到了自己手機旁貼著一張便簽紙,字跡一如既往地力透紙背:你的室友已經替你請了假,今天好好休息,藥在桌子上,服用量應該不用我多說吧?


    該說不說,不用直接和柳時緒碰麵,讓宋晚木很是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說些什麽樣的話才算是落落大方的態度,她怕自己扭捏拘謹的作態會讓彼此尷尬。


    隻是,摸著便簽紙上的字,宋晚木覺得之前被自己連根拔起的苗苗好像又悄悄地冒出了一根嫩芽,奮力頂著蓋得嚴嚴實實的垃圾蓋。


    “砰砰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宋晚木的思考,她遲疑地走過去,從貓眼裏看一眼後驚訝地打開門:“慧慧?”


    琴慧拎著粥,一把挽住宋晚木:“木木,你沒事吧?聲音怎麽這麽沙啞,鼻音也這麽重?我怎麽聽那誰說你發高熱了?嚇得我連夜從老家趕了回來。”


    宋晚木心裏泛起感動:“我沒事,就是淋了雨,著涼了。”


    “淋雨?你沒帶傘嗎?不對,你不是出門必帶傘的嗎?”


    看著琴慧焦急的眼神,宋晚木猶豫了一會兒:“我路上碰到了一個突然倒下的同事,給她做了急救,所以…”


    倒下,急救,琴慧的腦海裏想起一些她竭力想要忘掉的事情,心裏咯噔了一下:“是…是像我當年那種情況嗎?”


    宋晚木遲疑地點了點頭。


    “你還好嗎?那個人…那個人不管最終救不救得回來,你都已經盡力了,不要為此自責,這一切不是你的錯。”琴慧握住宋晚木的手,努力安慰道。


    明明自己的手都在抖,卻還要裝出輕鬆的樣子來安慰我,宋晚木心中微歎,用力回握:“我知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這就是上天的恩賜。好了,不想了,先回去吧。”


    琴慧竭力不去回想自己之前瀕死的那段日子,看著寫字條的宋晚木擠眉弄眼:“喲,忘記問你了,在男神家留宿的體驗怎麽樣?”


    宋晚木手一抖,字差點寫歪了,努力控製自己不要臉紅:“什麽留宿,那是人家發揮人道主義精神好心收留我,之後還好好得謝謝他。你幫我參謀參謀,到時候請他去哪裏吃飯?還是送點禮物?”


    “no,no,no!”琴慧搖了搖手指,“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許,我看你們這郎有情妾有意的,不如?”


    宋晚木耳朵微紅,想要捂住琴慧大放厥詞的嘴:“什麽以身相許,我看這是恩將仇報,我就不該多嘴問你。”


    兩人都想忘卻剛才沉重的心情,便不約而同地故意互相拌嘴,吵吵鬧鬧地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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