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馬車裏靜謐無聞,四個人坐在寬敞的車廂裏誰也沒有說話,歐陽恪想必同夏霖和冬易解釋過了,但她們似乎不大情願。


    二人心道,原本她們自己選擇跟在六殿下身邊就是願意陪著六殿下出生入死的,怎的現在突然有了危險便要換別人去,別人能有她們同六殿下默契麽?


    連帶著林霜絳也不大高興,一路上都沒說話,一直到王府。


    林霜絳跟著慕無錚穿過庭院走進正廳,夏霖和冬易跟在二人身後,慕無錚進了正廳以後便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手臂搭在桌上,麵上沒帶笑,似在醞釀著如何開口。


    “霜兒,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林霜絳在他身前抱臂,白皙清秀的臉上難得帶了幾分壓迫感,“你先說,岱縣究竟帶不帶我去。”


    慕無錚斟酌半晌,“於你而言,秋闈更重要。我不希望你跟在我身邊為岱縣的事而分神。”


    林霜絳氣憤地跺了跺腳,“你又這樣!為什麽你總是要自己一個人一意孤行?你身邊又不是無人了,伏祈山是如此,岱縣也是如此。”


    慕無錚歎了口氣,半拉著眼簾,“霜兒,你既願認我為主,便要知道你我各為其職,各有所重,岱縣也好,旁的事也罷......你須信我能善其事。”


    林霜絳咬著牙,“你少來這套,岱縣與旁的事能一樣麽?你分明就是想自己一個人扛下這可能要送命的事......”


    冬易和夏霖也在一旁紅了眼眶,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殿下,您真的不帶我們去麽?”


    慕無錚抬眼看去,柔和地笑了,那笑中又帶著許多無奈,“傻姑娘,你們好不容易躲過姚氏的滅門之禍活到現在......大好的年紀,還沒來得及相中喜歡的男子暢談風月……怎麽能陪本王折在那種地方。”


    “可是......”冬易顫著嘴唇嚅動著,似還想說什麽,卻隻聽慕無錚黯著眼眸道,“冬易,本王的確另有事交代你去做,你須得留在京城。”


    冬易聞言隻好放棄,苦著一張俏臉邊歎邊應,“是,屬下聽從殿下安排。”


    慕無錚又道,“夏霖,本王不在的日子,你帶些人手,暗中務必要時時緊盯雍王府......”他攥緊拳頭,“千萬別叫他跑了。”


    夏霖紅著眼,咬緊牙關,“是,屬下定會死死守著雍王,絕不叫他逃了。”


    慕無錚對著二人交代完,又看向沉著臉在一旁長立的林霜絳,“霜絳......我想問你要一瓶軟骨散,要無色無味,能讓人神誌清明,但渾身動彈不得,一點反抗的能力都不能有的那種。”


    林霜絳皺著眉,“你要這個做什麽用?”


    慕無錚垂眸目光落在光潔的地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麵色有些凝重,“我自有我的用處。”


    隨後他斟酌片刻,說出了一句讓林霜絳憤怒到極致的話,“霜兒......請你.......不,是我求你,”他頓了一下,繼續道,“若我回不來,求你認當今太子慕無離為君......這算是,”


    “我的遺命。”


    林霜絳既震驚又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眸中瞬間染上一抹沉痛,轉而用慕無錚從未見到過的冰冷又悲傷的眼神看著他。


    “你做夢!”他大喊,“你最好給我活著回來,否則.......”


    林霜絳瞪著眼,憤怒地說,“我會毒殺太子,讓他下去陪你!”


    說完,他轉身憤然大步跨門而出,離開之前丟下一句語氣硬得生冷的話,“軟骨散晚上我會叫人送來。”


    慕無錚頭痛地撐著頭,冬易和夏霖看著林霜絳憤怒離去的背影,隻是幽幽歎氣。


    翌日上朝,端王慕無錚和太子慕無離同時上書請求前往岱縣巡壩,一時之間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劍拔弩張。


    以太子為首的兵部武將和以端王為首的戶部大臣就差沒把那長靴脫下來砸到對方臉上了。


    皇帝高坐在九爪盤龍椅上頭疼地看著眼前吵得翻天覆地的大殿,一時之間也很是為難。


    兵部尚書持芴在身前進言,“陛下,巡壩如此重要的事,端王殿下入朝連兩月都沒有,獨身前去岱縣如何能肩負這監巡之事?端王殿下怕是就算去了也看不出什麽毛病來,這去與不去有何不同......太子殿下熟知民間百態,此等重任自然應由太子殿下前去,否則若那大壩出了什麽岔子,導致夏雨一來岱縣遭了水患,端王殿下如何承擔?”


    戶部的謝之道冷哼一聲,“此言差矣,朝中可是給岱縣撥了萬兩白銀用於修壩與疏通河道淤塞,此番端王殿下親自前去過過眼、看看撥款可有用到實處,此乃名正言順,責無旁貸。從前不見太子殿下過問這岱縣之事......如今趕上端王殿下初入朝,正好借此事曆練一番的節骨眼,太子殿下便要上書請求接下這巡壩之事,太子殿下既為長兄,怎麽就非得在此事上同端王殿下相爭?”


    雍王今日在朝上十分沉默,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見太子和端王為岱縣巡壩一事絲絲相爭,麵上雖不顯笑意但卻顯然帶著些樂見其成,心中忍不住冷笑,一個個都爭著搶著送命,當真是愚蠢至極。


    而工部一時之間成了風聲鶴唳之地,隻見那工部尚書楊漳戰戰兢兢地左看右看,不知該為哪邊說話。


    慕無錚一身赤紅朝服站出來道,“父皇,皇兄身為太子,平日本就肩負重任辛勞不已,兒臣此次上書並非要與皇兄相爭,隻是想要分擔一二。”


    慕無離見此場麵,唇瓣微抿,終於打破了他平日一貫不主動站出來摻合兵部和戶部互相攻訐的行事態度,緩步站出來拱手道,“父皇,兒臣以為,六弟年紀尚小,此次初去岱縣涉水利事宜恐難於行舟,朝中還有許多事務能曆練六弟。”


    皇帝頂著兩邊的壓力,眼神最後落在了工部尚書的身上。


    “楊愛卿,你怎麽看?”


    那工部尚書隻覺虛汗狂流,硬著頭皮頂著兩方的目光抖著唇道,“陛下......不如,太子殿下與端王殿下同去?如此一來,端王殿下既可曆練 ,有太子殿下在,陛下也能放心岱縣大壩安然無恙。”


    皇帝當即拍板,命慕無離和慕無錚一起去岱縣巡壩。


    散朝後,慕無錚一路追著在大步流星的慕無離身後,慕無離回過頭來,日角珠庭的俊臉上平靜無瀾,似是在等著慕無錚開口。


    “哥哥,我不是非要同哥哥搶這巡壩之事......錚兒隻是見哥哥身為儲君肩上擔子多,平日太忙了,隻想為哥哥分擔一二,讓哥哥鬆快些。”慕無錚有些氣喘,唇瓣微張。


    “吾知道。”


    慕無錚眸光微閃,揚起嘴角,“既然如今父皇已同意讓錚兒與哥哥同去岱縣,哥哥今晚可能來我的端王府?我們兄弟二人出發前也好小酌一杯。”


    慕無離不疑有他地答應了。


    慕無錚遠遠看見碧空下,傅雲起身後跟著一隊禁軍朝他走來,神色一怔,似乎想起了什麽,對著慕無離說,“哥哥,薛相於今日在城北問斬......哥哥可要去給薛相送行?”


    慕無離垂下眼簾,“不必了,國有國法,吾身為太子,前去麵見罪臣於理不合,你若是想看便去看罷。”


    慕無錚點點頭,目送慕無離朝兵部昭武大堂走去。


    傅雲起見著他,神色竟然難得地有些端正肅穆,“端王殿下可要與臣一同去城北?”


    慕無錚點頭,心中很是感慨。


    今日便是娘親和梅姨報仇雪恨的日子。


    “傅大人,走吧,去手刃仇敵。”


    二人一路騎馬出宮,往城北馳行而去,因著林霜絳直到現在還生著氣,是傅雲起也不樂意見、慕無錚也不樂意見,故而連薛忠問斬這樣大快人心的事他都沒來。


    刑場坐落在城西大獄前,慕無錚和傅雲起才下馬,便感到人聲鼎沸,烏泱泱的百姓把刑場圍了個水泄不通。


    慕無錚在傅雲起身旁一眾下屬的開路下,終於在人潮裏走出一條寬敞小道來,周邊百姓圍著刑場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這個就是殺了那伏祈村許多人的罪臣薛忠?”


    “何止啊!他還在那山上藏兵哩!差一點就謀反了!”


    “薛家當真倒了麽?那可是薛家啊!”


    “都謀逆造反了,自然是倒了!”


    薛忠蓬頭垢麵穿著囚衣被雙手縛在身後,見到慕無錚同傅雲起前來,睜開陰鷙的眼,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連臉上的長紋也變得深了。


    傅雲起頓時心頭來氣,上前狠狠踹了薛忠一腳,踹得他翻倒在地嘴角流出口鮮血來,“死到臨頭,還笑?”


    然而那薛忠咳出一口血,卻依然帶著笑。


    一旁的守衛拖起薛忠,讓他直起身受刑,薛忠邊起身便衝著慕無錚笑,“我那外孫真是愚蠢至極......竟然滅了自己母族引狼入室放你回宮!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天底下最蠢的蠢貨!”


    慕無錚臉色一沉,瞬間拔出腰後的彎刀狠狠紮穿薛忠的肩膀,薛忠一邊直疼得抽氣,一邊還在笑,兩種表情在一張老臉上縱橫交織,很是怪異恐怖。


    “你不配提他。”慕無錚聲若寒泉。


    薛忠聞言更是放聲大笑,“你為他出氣?原來你也是個蠢貨啊慕無錚!”


    薛忠咬著牙,直直望他,“我那外孫是個冷心冷情的孽障!他這樣的人,親緣淡泊,天生克父母妻子,你盡管為他出氣.......等著哪天能把你這個同父異母的孽障兄弟也給克死。”


    慕無錚陰著臉,又往薛忠右肩狠狠紮透一刀,渾然不在意自己臉上和半身都被濺到血跡,他忍不住心道,幸好哥哥沒來。


    “啊!你這個瘋子......”


    薛忠痛得奄奄一息,卻還虛弱地怒罵著。


    怎麽能讓哥哥聽到這些醃臢話?


    怎麽能讓哥哥看到他身上染著一身薛忠的血?


    “殿下,傅大人,該行刑了。”


    慕無錚退下幾步,神色冷冷看著麵前這一幕,心中既為娘親和梅姨大仇得報感到快意,卻又為慕無離感到不快。


    傅雲起望著天,喃喃自語,“哥......你該安息了,弟弟為你報仇了。”


    時辰到,監刑的刑官朝地上扔下刑牌,一身飛魚服的傅雲起舉起銀白的長刀,寒光照在他驕傲恣意的眉眼上,他眼中帶著幾分凝重手起刀落,頃刻之間,薛忠的頭滾落。


    慕無錚看著眼前這一幕,隻覺恍如隔世。


    原來姚錚那個身份,已經離他那麽遠了……


    日落西沉,飛鳥在端王府樹梢盤旋,慕無離如約而至來到端王府陪慕無錚用晚膳。


    慕無離默然看著眼前的滿桌珍饈,抬了抬眼對著慕無錚道,“錚兒,你我僅二人,吃不完這一桌。”


    慕無錚撐著下頜笑眼盈盈坐在他身邊,一頭霧黑的發絲用一根蟒紋發帶束在身後,著一身領口微敞的玄黑金襟深衣。


    “哥哥最近辛苦了些,這些菜從前哥哥但凡看到都會多吃幾口……無妨,錚兒還準備了好酒,陪哥哥慢慢吃便是了。”


    慕無錚伸出細膩修長的手親自為他倒酒,連冬易都退下了,燭光將堂中照得暖融,慕無錚望著幽幽燭火的光影投在慕無離挺直的鼻梁上,心頭微微顫動,神思開始有些飄搖。


    “哥哥覺得......錚兒自入朝以來,做得如何”


    慕無離並未著急起筷,而是垂眸溫聲道,“你從前雖未諳朝堂之事,但你本就聰韜敏悟,又勤奮刻苦......如今於稅政上已是事事周全且遊刃有餘。於臣子而言,你操守節度,融洽自如,戶部大臣待你無不忠誠耿耿。”


    慕無離自打進邁入端王府開始就發現,錚兒今日這一身,不同往常。


    倒有些像是淮北之時的裝束,一身簡單的黑衣,發絲以發帶半束。


    恍若從前那個跟在他身後從亂石中攜手逃出生天的少年。


    慕無錚頓時笑靨如花,“錚兒想起從前……哥哥在淮北時曾對我說,身邊見慣了拘謹之人,”


    “哥哥可曾想到如今錚兒……”


    “也成了哥哥口中的拘謹之人。”說著,還優雅地啜了兩口酒。


    慕無離正抬筷夾起菜往嘴裏送,聞言咽下去才緩緩道,“淮北時錚兒攔在馬前,事後又問吾可覺得你是貪生怕死之輩......那時吾就好奇,這樣膽大的小孩,究竟是哪裏出來的。”


    慕無錚撲哧一笑,“結果竟是慕氏的孩子,還是哥哥的親弟弟。”


    慕無離聞言也抿唇一笑,“也對,吾當初竟然不曾想.....隻有慕氏的孩子,才這般天生血性。錚兒雖落難在外,卻仍如浩渺冶黃金之白玉,令人難以忽視。”


    慕無錚被他誇得高興,因為他知道慕無離從不誑言欺人,也不會為著哄他高興刻意說許多虛言。


    “哥哥從前就愛把錚兒當小孩哄,如今錚兒都及冠了,哥哥還把錚兒當小孩哄。”他神情似作不滿,嘴上雖抱怨,眼裏的高興卻幾乎要滿溢出來。


    慕無離看他一副嬌而不自知的模樣笑著微微搖頭,不自覺往他碗裏夾了一塊肉,“吾從不虛言狂瞞,幾時哄過你了?”


    慕無錚卻撐著下頜抿了一口酒,認真地望著慕無離,“既然哥哥從不虛言狂瞞……錚兒倒有一事想問哥哥。哥哥是更喜歡從前那個天生血性,膽大妄為的姚錚,還是如今......人人口中心狠手辣,權勢滔天的端王慕無錚?”


    慕無離俊美溫潤的臉上神色微怔,這些時日,錚兒鬧的動靜他不是不知道。


    縱火恐嚇禮部,朝堂之上對峙兵部,甚至於百花宴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徒手捏爆刺客的命脈威懾宵小。


    他知道眼前的弟弟早已不是原來那個一心要做一把好刀的姚錚了。


    慕無離的確有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但他從不覺得驚訝,也從不過分在意。


    因為他知道,縱然眼前人千變萬化,卻仍是他心頭珍寶,世間無可替代。


    隻不過一向善於收斂情緒的慕無離並未將所思所想盡數對著慕無錚直言,反而抬起酒杯飲盡,緘默片刻,最終隻道,“昔日錚兒乃吾之珍愛,今日錚兒乃吾之手足,彼此皆重,吾難以高低好惡論之。”


    慕無錚聞言心中猛然一痛,他早就知道的,不是麽?


    為什麽要問呢?


    哥哥最喜歡的,還是從前那個一心一意願意與他偕老的少年。


    如今他和慕無離是兄弟,盡管遠望似相連,近看卻分隔萬裏。


    和從前怎麽能比?


    慕無錚一口飲盡杯中酒,慕無離從前說過的許多話此時在慕無錚耳邊愴然回響,一字一句如火燙的烙鐵般刻在慕無錚心頭。


    慕無錚強顏歡笑地為他倒酒,眼中帶著些回憶,“從前在太子府,錚兒曾問哥哥,太子府可有一天會將錚兒拒之門外......哥哥那時說永遠不會。”


    他放下白玉酒壺,眼中帶著些認真抬眸看去,“哥哥說不論如何,太子府永遠有錚兒一席之地......哥哥可還記得?”


    “記得,”慕無離道,金棕色的雙眸裏徜徉著無邊暖意靜靜望著他,“得了空......吾帶你回太子府看看。”


    慕無錚淡淡地笑道,“即便是日後新嫂嫂進門,哥哥也願意帶我回去看看麽?”


    “願意。”慕無離抬起手,很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隻見慕無錚低下頭,連帶著聲音也有些低沉,“哥哥也曾對錚兒說,唯有一人......”


    慕無錚抬起眼,一雙泛紅的柳眸直直望進他眼底,“哥哥絕不相讓。”


    而那“絕不”二字,慕無錚顯然咬得重了些。


    那“絕不”二字似乎刺痛了慕無離,他慕無離此生做過的最狂妄的事,就是他以為他抓得住他。


    錚兒自焚離府也好,喬遷宴斷情也罷,樁樁件件無不告訴他,是他慕無離太過自大狂妄。


    他竟然以為他真的能留住他......愛而不舍,愛而不得,愛與不愛皆分離。


    故而愛又有何用?


    所以他放手,他願意成全他。


    他隻要遠遠地看著錚兒平安喜樂,縱是長夜再孤獨難捱,他也甘願受了。


    慕無離沉下嘴角,半垂眼簾,“錚兒也曾對吾說,心係唯君一人,願為君子之侶......如今前塵皆去,恍若過眼雲煙,南柯一夢。錚兒,既已物事人非,何必複提前塵。”


    不論錚兒身份如何,都是他心中最在意之人。即便是此生隻以兄弟之儀相待,慕無離對慕無錚的在意,也從未比從前少半分。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冷下來,慕無錚有些心酸,牽強地笑了笑,“是錚兒過分了,明明是錚兒先背誓毀諾,卻還來問哥哥......哥哥說得對,如今前塵皆去,過眼雲煙何必再提。”


    慕無錚端起酒杯,遞給慕無離,“錚兒為哥哥斟酒。”


    慕無離接過酒,燭火幽幽投在他俊美溫潤的臉上,他毫不猶豫地把慕無錚遞來的酒飲盡。


    慕無錚仍在一旁笑盈盈看著他,平日冷豔稠麗的臉被暖色染透。


    慕無離喝下這一杯後,竟然開始逐漸四肢無力,甚至連內力都全然提不起來,他心下一驚,隨後無力地撐在桌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眸不解地朝慕無錚直直望去,甚至顯然帶著淡淡的慍怒,他對錚兒從未設防,也從未想到他會給自己的酒裏下藥。


    他拚盡全身氣力,也隻能沉著嗓子說出一句,“錚兒......為何?”


    慕無錚不答,隻是默默從一旁的木櫃中拿出煉金鎖鏈,將慕無離雙手縛住,又將人高馬大的慕無離搭在自己身上,一路吃力地將人送進自己的寢殿中。


    慕無錚平靜地將慕無離平躺放在榻上,將鎖鏈同床頭鎖好,他柔聲細語,“哥哥,錚兒早就想這麽做了,隻是如今真的將哥哥鎖在了錚兒身邊......錚兒卻不能留下來一直陪著哥哥。”


    慕無離吃下了軟骨散,現在怕是連說話都提不上力氣了,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隻是靜靜望著他,眼底的情緒很是複雜,但更多的還是不解。


    慕無錚細心地為他理好發絲,他知道慕無離這個人一向端莊穩重,在意儀容規整。


    “哥哥,你不能去岱縣,岱縣之行……錚兒一人足矣。”慕無錚眼中含柔地看著他說。


    “哥哥說從前那些日子是過眼雲煙、南柯一夢……可是於錚兒而言,縱使有朝一日錚兒大限將至......回想從前那些時日,錚兒亦會含笑赴死。


    縱使人間風景萬千,對慕無錚而言,心頭最愛卻是淮北時坐在馬車裏望到慕無離那一眼。


    駕馬執轡,身姿卓然,靜若北境雪鬆,動若天上遊龍。


    從此人間所有風月對他慕無錚而言都了無生趣,慕無離對他而言像滄海,像夕暉,像無邊無際的廣袤星辰,像盡世間所有波瀾壯闊的事物,隻需一眼,便叫他毫不猶豫地栽落其中。


    他雙膝跪床前,他拉過慕無離的手,輕輕落下虔誠一吻在他手背,“哥哥,若此次錚兒保住了岱縣,哥哥便答應我……北境七城作為我封地的事,可好?”


    若這次他能保下岱縣,便證明他慕無錚有這個能耐挽救一方水土於危亡之間,慕無離不能也沒有理由再阻他。


    慕無離聞言雙眸瞬間睜大,這岱縣果然有問題!


    慕無離艱難地側眼望著他,眉頭緊鎖,金棕色的眼裏顯然是滿滿的阻止之意。


    慕無錚嘴角帶起淡淡的笑,眼尾紅痣似血淚,“哥哥,我們說好哦……若此次錚兒平安歸來,哥哥便把七城給錚兒。若錚兒十日內回不來......”


    慕無錚隱隱約約紅了眸,一副生死訣別的模樣,“冬易會在第十日放哥哥離開,讓哥哥回去成親。”


    慕無離眼中血絲爬滿,他竭力想起身卻也隻是讓手指動了動,緊緊地攥著身下的蠶冰織錦。


    他眼睜睜看著慕無錚朝他重重地磕下一頭,隨後起身,抬手到身後解下那方蟒紋發帶。


    一頭霧黑的長發飄然垂落,慕無錚將發帶仔細疊好,放進慕無離手心,緩緩為他合上手掌。


    慕無離隻覺被慕無錚握過的位置燙得像在灼燒。


    慕無錚望著慕無離嘴邊含笑,眼中卻帶著沉痛,他一字一句地說:


    “錚兒提前祝哥哥姻緣美滿,永結同心,”


    “珠聯璧合,桂馥蘭馨......”


    眼角不覺滑落滾燙的淚珠,他顫聲說出最後幾個字,“白頭……永攜,地久......”


    “天......長!”


    琥珀色的眼眸帶著萬分複雜的情緒靜靜望著他,唇瓣卻抑製不住地發抖。


    你撒謊。


    你根本就不願吾同旁人姻緣美滿。


    錚兒這副樣子哪裏是要祝賀他成親?分明是不願自己忘了他。


    這小騙子一貫如此,騙他騙成了習慣。


    慕無錚轉身決然離去,冬易在一旁背身而立,緊緊捂著臉,竟是聽得泣不成聲,殿下交給她的任務……原來就是看守太子,不能讓他去岱縣。


    慕無離隻覺胸中一陣窒悶,隨後竟是望著緊閉的寢殿大門,氣得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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