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丹裏斯穿著深色的絲質睡袍,從樓上晃晃悠悠的下來。


    黑眼圈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有些明顯,眼袋也明顯。


    他睡不著,擁著安吉婭也睡不著,從隔壁宮殿悄然離開後,他又把吊墜,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


    現在還不是個和安吉婭相認的好時機。


    安吉婭在和他舉行婚禮前,就在布局了,到底是怎麽逼瘋國王,又讓國王殺了皇後的呢?


    安吉婭這麽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她肯定很害怕自己這可怖的一麵被他發現吧。


    得給這個小家夥一點時間呢。


    丹裏斯很期待能更近一步的了解她,不論是那個天真愛笑的;還是這個運籌帷幄,借刀殺人的安吉婭。


    後者隻會讓他更興奮。


    “丹裏斯殿下,你還沒睡?”白蘭度平穩緩和的聲線從大殿另一角傳來。


    還杵在樓梯口想事情的丹裏斯被打斷,循聲望去。


    他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眉眼微彎,被壁燈壓暗了幾分的眸子卻是冰冷的。


    手中還拿著一瓶酒和一個高腳杯。


    丹裏斯對他點點頭,麵無表情,“陛下也睡不著?”


    他舉了舉手中的酒瓶,“喝一杯?”


    於是,二人找了個風蕭蕭兮易水寒的露台,舉杯對明月。


    微風輕拂起他的金發,給這溫熱的夏夜帶來了些涼意,樹葉草叢發出沙沙的響聲,與遠處的蟲鳴打破了靜謐的深夜。


    丹裏斯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你的身份轉變的真快。”


    半年前還是個彬彬有禮的王子殿下,現在就成了位高權重的國王陛下了。


    白蘭度又往麵前見底的杯子裏倒了些紅酒,自顧自的碰了碰他的杯子。


    先抿了一口,才回答他:


    “你最終也會走到我這個位置的。”


    “請別這麽咒我,這話我不愛聽。”丹裏斯說完就仰頭,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白蘭度笑著搖了搖頭,把額前的碎發往後撩開,舔了舔唇上的酒漬:“你如果不想坐這個位置,就請表現出來。”


    丹裏斯敏銳的掃向他。


    這一個兩個的,到底是在什麽環境下長大的?


    安吉婭擅長陰謀算計,哥哥一眼望穿。


    丹裏斯從來都是遵照父皇的意思,他從小被貫穿的理念就是,做父皇的繼承人,成為國王。


    父皇在這件事情上對他寄予厚望,親自教導培養他。


    可以說,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比對黛米安母親還多。


    從沒得到過母親賞識的丹裏斯就會更加想要留住這份關心。


    也從來都沒反抗過父皇,因此他沒什麽自己想做的事情,沒什麽要達成的目標。


    和安吉婭接觸的這段時間裏,才是他生在那個高位,最放鬆自在的一段時光。


    又想到了白天,在門縫裏看見他們擁在一起的畫麵。


    雖然他們兄妹,在人前的氣氛沒什麽吧,但他還是想親自確認。


    直接問出口:“你喜歡安吉婭嗎?”


    “什麽?你在想什麽?她是我妹妹,我有喜歡的人。”


    白蘭度嘲笑出聲,也絲毫未見丹裏斯臉上有什麽尷尬之色。


    上次見麵他就感覺出來了,臉皮挺厚,能屈能伸。


    就是被嘲笑了他這無稽之談,丹裏斯也隻是淡淡的回應:“哦,那就好。”


    他們又開了瓶酒。


    白蘭度隻覺得這酒味,怎麽越喝越濃?還是那種帶著淡淡木質感的酒香,越來越上頭。


    湊近了聞高腳杯裏的酒時,又完全不是這股味道。


    他疑惑的瞥向丹裏斯。


    丹裏斯正若無其事的晃著酒杯,又隨口一問:“那你喜歡的人呢?”


    “呐,”白蘭度抬起下巴,點了點遠處。


    路燈下方,依稀能看見一抹紅色的花架。


    “哪裏。”


    丹裏斯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擰眉。


    有個鬼啊。


    還沒說出來,就聽他補充:


    “我親眼看著她死在了淩霄花架下,那年的花開得格外紅。”


    白蘭度的眼眸好像在那一瞬間變紅,下眼瞼像是滲血了一樣。


    也許是微風吹得,無端染上了一種悲哀。


    “抱歉。”


    丹裏斯移開視線,看來這座巍峨壯麗的皇宮,遠比表麵上看上去的要陰暗腐敗。


    “我的母親、愛人以及身邊一些交往過深的朋友,都死在了這裏。”


    丹裏斯的心猛然一沉,背脊發涼。


    身處的環境都隨之變得陰涼,那迎麵吹拂過來的微風,都讓人覺得,是他口中的人,在撫摸他……


    丹裏斯皺著眉頭,頭一次這麽鄙視自己,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能被這些話影響到?


    “這裏是有什麽凶猛妖魔嗎?你說得那麽恐怖。”


    雖然自古以來,權力的中心腥風血雨,手足相殘是慣有的事情。


    可當他真的接觸下來,依然會覺得,人怎麽能這樣殘忍?


    什麽血濃於水,骨肉相連,在無盡又扭曲的貪欲下,都不值一提。


    白蘭度垂頭,雙手手肘支在桌上,捂了下臉,平複了下心情。


    “如果不是還有阿婭,我根本走不到這一步。”


    丹裏斯靜靜的看著他。


    這小舅子是喝大了?跟他談心事?


    正好套套話。


    “你也知道阿婭的病,對嗎?”


    白蘭度重新抬頭,眸中還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又撩了撩頭發。


    猶豫著,還是點了下頭,發出一聲鼻音:“嗯。”


    丹裏斯:“從何而來?”


    其實他隱隱能猜到一些。


    王宮中,權勢最大的莫過於那一位,現在躺在棺材裏了。


    雖然能猜到是國王做的,但原因呢?為什麽要折磨安吉婭?又是怎麽折磨的?


    白蘭度深吸了口氣,說了些答非所問的話:


    “帝國以外的人可能不知道,我的父皇,是個運氣很好的人,就算他昏庸無能,也有一群有勇有謀的人在背後運作,支撐著這個龐大的帝國。”


    他金色的眸子冰冷無情,透著一股生死不過眨眼間的冷漠。


    在提及他的生父,都像是在敘述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甚至隱隱還帶了點恨意。


    他望著遠處的一角淩霄花架,接著說:


    “他在位的這三十多年裏,斯圖亞特的人民,每一年都在經曆戰爭,看似大陸最強大的帝國,其實已經被逼到了懸崖峭壁。


    那一年用盡渾身解數贏來的戰爭,換來了阿婭的母親,阿拉貝拉皇妃


    她的出現,短暫的和平持續到八年前。


    萊茵進犯到塔普塔峽穀,父皇不想著怎麽解決問題,反而要處死阿拉貝拉皇妃。


    戰爭持續了兩年,你應該知道吧,最後還是當時的首相大人,向你們雅緹絲王國求助,才奪回了領地,兩個國家聯手,驚動了大陸,這場戰爭也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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