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大雨漸停。


    安吉婭按著額頭,坐起身,睜眼看到衣領的扣子開了兩顆。


    “精力很好啊,醒這麽早?”


    注意力被轉移,她尋聲望去。


    窗邊椅子裏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


    “殿下早安,咳咳……”


    安吉婭的聲音沙啞地不像話,清了清嗓子,揉了揉有些浮腫眼睛。


    身子有些沉重,腦袋也很昏沉。


    丹裏斯抿了口茶,看她一副還在醒神的呆樣,放下手中的書,倒了杯水遞給她。


    “身體怎麽樣?你昨晚可是折磨死我了。”


    他順勢坐在了床邊,伸手貼了貼她的額頭,又摸向她的臉蛋。


    摸不出來啊,應該沒事了吧?沒昨晚上燙了。


    他的手掌帶來了絲絲涼意,還有茶香,被他手掌輕撫的臉頰,皮下的肉一陣滾燙。


    她睡得昏沉,隻記得頭很痛,應該沒發生什麽啊。


    安吉婭一愣,惶惶然的掃到了他眼下一團青暈,以及充滿血絲的眼白,不安的喝了口水。


    “咳咳咳,您別亂說,我睡覺挺安分的。”


    想破腦袋都想不到她幹啥啦?怎麽就折磨他了?


    話怎麽說的這麽有顏色?她這瘦弱的小身板,十個都幹不過他一個,怎麽折磨了?


    “安分嗎?你要不再仔細想想?”丹裏斯說著,意味不明的揉了一把她的發頂。


    沉默了一會兒。


    安吉婭思緒回籠。


    “對不起……”說完悄悄打量起他。


    大概率是自己在雨夜睡覺充滿了不安,又把他當大娃娃抱著睡了?還哭了?


    丹裏斯:“夢見媽媽了,想回家?”


    安吉婭搖了搖頭,兩手無意識的抓緊身前的被子,情緒瞬間低落,臉色都白了下去。


    這些細微的反應,都被他敏銳的察覺到了。


    是提到媽媽不對,還是回家不對?


    丹裏斯平靜的解釋了一句:“我說的是回萊爾莊園,我們的新家。”


    安吉婭緩慢的抬頭看向他,很快就能意會到他忽然扭轉的話意是在安慰她。


    衝他露出個微笑,點了點頭。


    “您要不再睡會兒?”她說著揭開被子從另外一邊下床,給他讓出位置。


    看來是回家不對,回以前的家嗎?


    丹裏斯:“睡不著。”


    “抱歉。”安吉婭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


    “我需要補償。”


    “不是真的抱歉,我也沒睡好,如果不是下雨天,我可以很安靜的,你要怪就怪昨天的天氣。”


    說完也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溜進浴室。


    丹裏斯挑眉追隨著那抹閃進浴室的身影,真是把他逗笑了。


    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那一片紅雲般的卷發,紮成了高高的馬尾。


    安吉婭立在梳妝台前,雙手舉過頭頂,去解發帶。


    身上還套著那件寬大的襯衫,隨著她的動作,衣長直往上縮,差一點就要走光了。


    丹裏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又聯想到了昨晚沒解開的第三顆扣子……


    猛灌了杯茶。


    現在時間還早,女傭沒來伺候。


    安吉婭之前的衣服又被收走了,這裏除了昨晚臨時送過來的那件睡裙,沒有條件,她隻能繼續套著這件白襯衫晃來晃去。


    她整理完頭發,推了張椅子在他旁邊坐下。


    “咳咳咳……殿下在喝什麽?”


    丹裏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梳洗完了的她看上去更通透了,麵部像鍍了層柔光,好看到有一種失真感。


    眉毛和睫毛也帶著淡淡的紅色,特別驚豔,麵中淺褐色的小雀斑成了細節的點綴,襯得皮膚更白了幾分。


    像捧起雙手討要糖果的小孩一樣,向他討茶喝。


    “達爾姆紅茶。”


    他說著給她倒了一杯。


    “謝謝。”


    她捧著茶杯淺嚐一口。


    “嗯~好香,跟我在茶會上喝的不太一樣。”


    伺候的女傭們都還沒上崗,那就說明這壺茶是他親自泡的。


    丹裏斯輕笑了一聲:“是嗎?哪裏不一樣?”


    安吉婭又認真品了一口,身體一暖,肺腑被濃鬱的茶香裹挾。


    困頓的腦子瞬間神清氣爽,蕩漾起一絲笑意,粉白的唇上留下一抹茶漬,被浸染的飽滿有光澤。


    眼波流轉,仿若晶瑩剔透的琥珀流光溢彩,微勾著唇角,整個人都在發著光。


    “醇厚甘鮮,濃鬱得有分寸,比茶會上其他人泡的更有層次感。”


    茶會,哪是品茶的地方,那是品人的地方。


    丹裏斯被誇得心情大好。


    “有眼光,喜歡嗎?”


    “喜歡。”她笑盈盈地嗅著茶香,隨口回答著。


    “我也喜歡。”


    安吉婭看向他優越的側臉。


    舉手投足間都帶著高貴優雅,麵龐像神一般冷淡疏離。


    他是那麽的高不可攀,讓人升起一絲卑怯。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直勾勾的視線,丹裏斯轉頭。


    視線交匯。


    “咳咳咳……”安吉婭連忙放下杯子,掩唇咳嗽了起來。


    咳得人都虛弱了下去,看著不像裝的。


    丹裏斯無意間看到了她左手無名指上戴的婚戒,默默地摩擦起自己無名指上的同款婚戒。


    半年前他們婚禮的時候,她也會若有似無的咳嗽一兩聲。


    他漫不經心的問起:“你的咳嗽,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老毛病了。”她都習慣了。


    “沒有找醫生嗎?”


    “找過,吃藥不管用就沒吃了。”安吉婭垂下眼眸。


    “放棄治療了?”


    “吃太多藥太難受了。”安吉婭咬住飽滿的下唇。


    表情看上去痛苦了幾分。


    明明鮮妍精致的臉蛋,無端被一層濃濃的陰鬱覆蓋,頓時壓下了幾分驚豔。


    在這裏,她不敢看醫生,也不敢吃藥,害怕暴露自己的病症,害怕暴露自己命不久矣,甚至想求死的消極心理被探知。


    不能讓自己這卑劣的身體狀況,影響到他的身份地位。


    “嗯……那倒是。”他食指抵在唇間,沉吟片刻,“會不會是沒找對醫生?多換幾個醫生藥方……”


    “咳咳——”


    “你總這麽咳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不就是個咳嗽嗎?又不是什麽罕見的不治之症。


    “換過醫生和藥方,還有各種偏方也試過,隻怕還沒治好,我身體先試垮了。”


    “回去再檢查一下身體吧,你昨晚有點低燒。”


    丹裏斯默默地喝了口茶,視線不動聲色地移到她的頸間。


    思緒又飄了。


    那兩顆被他解開的扣子,到現在也還是敞開的。


    她的頸部線條優美,露出一小片明顯的鎖骨,和細膩雪白的皮膚,脖子上還有他昨天留下的痕跡,又套著他大到離譜的襯衫……


    很難不讓人多想。


    聽她歎了口氣,才回神,她眼中的陰鬱似乎又濃了幾分,連帶著整個人都陰沉了下去。


    “安吉婭,你想死嗎?”


    ——&——


    昨夜。


    外麵的雨聲劈啪作響,越下越起勁。


    丹裏斯冷靜下來後,躺上床,仿佛身邊有異物存在,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毫無困意。


    又不知道熬了多久,床的另外一頭,若有若無的咳嗽聲被低低的抽噎聲取代。


    “吉婭?”


    丹裏斯輕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抽噎聲不止。


    他支起上半身,輕輕地挪到她身邊。


    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安吉婭沒有任何的反應,縮在被子裏的身體冒著冷汗微微發顫。


    些許碎發打濕了貼在她蒼白的臉上,格外顯眼。


    緊擰著小眉,淚流不止,還小聲地呢喃著什麽,像陷入夢魘的孩童,聲音不大,卻很讓人心疼。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


    突然翻身往他懷裏鑽。


    “不要走……嗚嗚……”


    丹裏斯的手僵在空中,終於聽清楚她在呢喃些什麽。


    “媽媽……”


    窩在他懷裏,沒一會就安分了下來。


    丹裏斯臉色有些發黑,無奈地看著懷中的她,記憶中的那股清香,撲鼻而來,小人兒又嬌軟香甜,並不反感。


    她停止了嗚咽聲,眉頭卻還是緊緊的擰著。


    丹裏斯仔細地掃開粘在她臉上的碎發,細眉不展。


    用衣袖擦幹了她臉上的淚痕和汗珠,細眉不展。


    又細細地打量起她的周身,尋找著。


    到底還有哪裏不舒服?


    再小心翼翼地把枕頭往她頭下塞了塞,她的眉頭依舊沒有變化,反而皺得更緊了。


    猶豫了一會兒,他伸手解開了她扣到頂的扣子,連續解了兩顆。


    她的眉頭才舒展,又往他懷裏拱。


    “……”


    拱地他渾身難受!


    他修長的手指不懷好意的勾在了第三顆扣子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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