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樂樓的夢建立在玉碗山兩千年前的傳說上。


    夢背後的主人似乎比玉碗山的百姓更加了解傳說。


    “百姓傳說定國女公子與慶國公子一見鍾情。我猜弄不好夢中的情況才是真相。定國女公子整整比慶國公子大出一輩。”


    為了掩飾不老藥的作用,定國公宣稱那是他的幺女。


    然而誰也沒見過女公子的姐姐。


    大家默認這是國公老來得子,無人深究。


    皇室諸侯家有女子出生,除非得到父母寵愛,否則不會有人為此大肆慶賀。


    百姓不知道女公子的真實年歲再正常不過。


    這名女公子並非無寵而默默無聞,相反她太得父親寵愛了。


    凡人與神明一樣不老,便同樣無法遵從人世的規則。


    十數年間,女公子由黃毛丫頭長到亭亭玉立。


    她的父親卻與年輕時沒有任何變化。


    這對父女在遠離三姑六婆口舌約束的深宅大院裏,滋生出為世人不齒的異樣情愫。


    人一旦起了貪念,往往繼而渴望永生。


    已然得到不老藥的定國公為與女公子長相廝守,開始尋覓不死藥。


    “夢主人會避開對夢境發展不利的細節。”


    邵樂樓獨自入夢時,它沒有做過選擇。


    自蘭十七闖入夢境以後,它變得慎重了。


    他們無法像最初一樣一夜做完整個夢,謹慎小心地繞開使夢過早終結的狀況。


    “我猜,它在經曆過失敗後,恢複了些記憶。”


    仙桃摸著自己的脖頸。


    邵樂樓所做的那個夢,有時在她腦海閃現。


    不僅是她。


    沉舟也記得一些關於積羽的片段。


    “哪怕它不回避,我們也會回避。先不論夢裏人的舉動與自己性格是否相符,誰願意自尋死路?”


    伊薩對自己養育的少女,抱有的從來不是父女之情。


    假若他需要穿越相仿的夢境才能抵達他們的夢,那麽夢主人肯定能窺知他夢中的情感。


    這種情況下,夢主人仍然邀請他入夢,無異默許了他與仙桃姬在玦塵樓所做的一切。


    弄不好,這是伊薩成為蘭國公而非邵將軍的真正原因。


    仙桃愛的不是邵將軍。


    是她那位看似絕情的父親。


    “你們難道沒有一點點感覺?”


    仙桃搓著鼻梁。


    初次進入夢境時,在溫泉池錯認邵樂樓的記憶一閃而過。


    “我們被監視著。”


    不,這不是感覺,這是確定無疑的狀況。


    夢主人可以選擇相仿的夢境,意味了它清楚每個人做了什麽夢。


    夢境不光可以透露出他們的背景身份,甚至包含了他們白天所思所想以及彼此交談的內容。


    倘若那是個清醒的人,一切將變得無比可怕。


    幸好那是個沉睡的家夥。


    它甚至無法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緒,隻能憑直覺去夢海打撈符合期待的欲望,靠別人的常識來重新推演自己的夢境。


    “我以為是我們的交談影響了伊薩的夢境。沒準兒他從一開始就吸引了夢主人。”


    那怪物一次又一次侵襲他的夢境,逼他認同自己與少女的父女身份,偏偏他固執地拒絕承認這件事。


    不僅是他,少女自身也沒把他當成父親過。


    除了沉舟以外,沒有人跟夢主人看法相同。


    “我們的想法不符合它的期待,所以之前的夢進展遲緩。”


    他們像徘徊在一片空白的天地間,找不到目標。


    直至沉舟留意到蘭國公與伊薩間的相似性。


    “那個家夥……”


    邵樂樓打了個哆嗦。


    不知道是心愛的女人愛上了她的父親令人害怕,還是夢境不光具有意識,甚至一直在操縱他們的思想令人害怕。


    “它的目地難不成是為了促成一段不倫之戀?”


    如果是他的話,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目地大費周章……不是不可能。


    “倘若夢主人是女公子或者蘭國公,有可能。”


    仙桃指了指自己。


    “可惜不是。”


    夢主人既不是仙桃姬,也不是蘭國公。


    同樣,相當於邵將軍的慶國公子,以及等於積羽皇子的井國公子,也不像是夢主人。


    那個人比他們更加清楚兩千年前的曆史,很可能是當時的亡魂。


    “埋葬在石室裏的人。”


    沉舟說出了他的猜測。


    *


    按玉碗山百姓的說法,葬在玉碗山附近的是殉情的慶定兩國公子,與追隨他們自井國逃回的最後七騎親信。


    蘭十七站在石室,盯著沒有任何文字標記的墳地。


    石潭周圍除了搭建小屋的爛木頭,沒留下任何生活痕跡。


    那個時代的人喜歡把日常器物當作陪葬,帶進墓裏。


    也許當時他們所用的器物,現在靜靜躺在墳塚下麵。


    “你想掘開它?”


    伊薩的聲音出現在石室門口。


    蘭十七的身體瞬間僵硬。


    他尚未掙脫玦塵樓旖旎的氣氛。


    夢中知道一切是夢,不再有所顧忌。


    醒來後發現所有事記得清清楚楚,那股拋開一切的勇氣又消失不見了。


    他不知道怎麽跟伊薩說話。


    尤其當初是他告訴伊薩自己希望獨行,也是他告訴伊薩夢能滿足人的心願。


    回憶起來,他的行為像極了將人一腳蹬開,又垂涎別人身子回頭誘惑對方。


    蘭十七同手同腳地往門口走。


    “原來你變成男人以後,身體對我也有反應。”


    伊薩看著他的姿勢。


    蘭十七加快速度從石階上跑了下去,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伊薩沒有追他。


    蘭十七可以跑,仙桃跑不了。


    蘭國公伸手一攬將她抱個滿懷,轉身到了床上。


    說什麽蘭國公見過女兒後心情大悅,竹國國君憐其年高體弱身在異鄉,允許他們父女多見麵。


    皇宮日日派馬車去王府接女公子前往玦塵樓,直至夜晚再送她回去。


    蘭國公哪裏年高體弱?


    仙桃一到玦塵樓便被他架上巫山。


    她也恨自己意誌不堅,一踏入這棟小樓跟丟了魂兒般身不由己。


    “為什麽你晚上得回去?”


    有時候他吃飽了,說出特別像奸夫淫婦的話。


    “不回去,怎麽跟王府的下人交待?”


    她被他吻糊塗了,跟著做出壞人一樣的發言。


    “啪”,腦子猛然清醒後,仙桃拍了她“父親”肩膀一掌。


    “你怎麽有閑心計較我晚上睡哪兒?”


    她拉高被子,坐起身。


    “這院子上下裏外全是竹國人,竹國國君怎麽可能不知道我們什麽關係?”


    知道,而且特意送她過來。


    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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