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醒來,蘭十七率先跑到伊薩身邊。


    幸好他氣息均勻,沒有昨日那般痛苦。


    蘭十七探了探他的額頭,他的燒退了不少。


    “我沒事。”


    伊薩醒了過來,握住了他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


    “你既然疲倦,別再四處跑動了。今日沒探清楚的地方,由我去看好了。”


    “他們這幾日差不多掘地三尺,哪兒有地方沒探過?”


    邵樂樓溜達過來,盯著兩人交握的雙手。


    “查過岩壁有無機關嗎?”


    尾濟打著哈欠坐起身。


    “沒有。”


    沉舟比所有人醒得早,去山穀摘了果子洗幹淨,用袍子兜著進洞。


    他與伊薩把山穀的角角落落翻了一遍,沒找到任何洞孔機關。


    “沒道理啊。那些人怎麽離開的?”


    邵樂樓不解地啃了口野果,踏進山穀。


    伊薩撿起根樹枝在地上畫畫。


    蘭十七湊過去,見他在地麵圈圈點點,畫出的圖案像是兩隻眼睛。


    這兩隻眼睛一大一小,中間以一道細線相連。


    “這是什麽?”


    他看不懂伊薩畫的圖。


    “這裏的地形。”


    伊薩用樹枝點了點較大那隻眼睛的瞳仁。


    “中間的穀地像是這裏,我們在這兒。”


    他指了指眼睛的眼角。


    “這一個小圓,莫非是石潭所在的山洞?”


    蘭十七指向較小的那隻眼睛。


    “嗯。”


    伊薩在這隻眼睛旁邊畫上一圈石階,又在眼尾畫了個叉。


    “築有墳墓的石室位於這裏。地圖裏畫不出來,那間石室應該與我們頭頂的池麵差不多高。”


    所以石室內僅僅隻是潮濕而已,並無池水溢入。


    “你與鳩公子原來在測量石洞的地勢?”


    蘭十七按住膝蓋瞧這兩人。


    他們白天老在山壁上爬來爬去。


    “你們是不是打算打碎頭頂的水晶,逃到石室避開落下的池水?”


    “那是白費力氣吧?”


    尾濟唱反調。


    “穀底沒有泄水的洞孔,頭頂池水落下必然淹沒整片山穀。我們哪怕躲到石室避開水流落下的一瞬,還是得潛入水裏遊回山穀,才能從穀頂出去。哪個人能憋氣那麽久?”


    他能憋氣那麽久,但他不算人。


    “等等,按你的說法,頭頂的水如果灌進山穀,能把整座山穀填滿?”


    邵樂樓品出不同尋常的意味。


    尾濟點了點頭。


    “除了你們抬頭能看到的這片池水,洞頂其他你們看不見的地方也是片大水池。不僅如此,洞壁以外與我們持平的地方也是水。這片穀地是位於水底的一塊凸起。仔細聽聲音,可以聽見吧?”


    邵樂樓聽不見。


    洞裏丁點兒聲響能回蕩許久。


    他哪裏分得出哪些是水聲,哪些是人的動靜。


    除他與蘭十七以外,其他三人好像一早知道了這種狀況。


    “水晶宮?”


    依這幾個人的說法,他們所處的位置與海底龍宮一樣。


    伊薩在剛剛畫的眼睛旁邊加上水波。


    “別畫了,別畫了。”


    邵樂樓氣惱地用腳掃掉那些水紋。


    “玉碗山山腳怎麽有這麽古怪的地方?”


    他原想實在逼不得已,大不了破壁而出。


    這下如意算盤成了泡影。


    “原來是這樣。”


    蘭十七看了眼尾濟,理解了他為什麽一直按兵不動。


    “石室頂有幾條縫隙。能不能鑿穿那個地方出去?”


    邵樂樓旋即記起石室頂上漏光的裂縫。


    沉舟與伊薩探查過那處地方。


    “石室頂棚石質堅硬,上方壓了其他巨岩。透過縫隙無法清楚窺見外側石頭的分布,冒然打破那個地方,有可能引起巨石崩塌。”


    “石潭上方呢?”


    “那裏地勢比石室頂棚略低,連著山穀正上方的水池。”


    “即便順著石室頂棚爬出去,外麵似乎也是懸崖峭壁。”


    總而言之,邵樂樓能想到的辦法,別人全想過。


    畢竟他一心一意與仙桃卿卿我我的時候,這幾人忙著尋找出路。


    幾日下來能試的路都試過了。


    一圈人在洞裏四仰八叉泄了氣。


    “繼續說說夢吧。”


    蘭十七提議。


    邵樂樓斜靠在岩石上瞪他,不懂他作何打算。


    “夢嗎?”


    蘇公子相當熱衷這個話題。


    “我昨天吃了豆沙糕。”


    “你每天的夢隻有吃?”


    邵樂樓難以置信。


    除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有人說夢境是為了填補內心的欲望。


    由這些夢境來看,蘇公子的欲望簡單粗暴且直接。


    “夢境單一的又不止有我。”


    蘇公子不服氣地哼了聲。


    眾人的視線轉向沉舟。


    “鳩公子昨夜練了什麽拳法?”


    邵樂樓敷衍了事地開口。


    “昨夜沒有習武,而是與人下了幾盤棋。”


    沉舟捶著自己下巴。


    他這一言出口,邵樂樓與蘭十七一起精神了起來。


    “你可記得棋局?”


    蘭十七緊張地追問。


    “那怎記得住?”


    沉舟搖頭。


    “與前幾夜的夢境不同,昨夜的夢亂得很。我沒睡多久便醒了過來。”


    “你記不記得與你對弈的人是誰?”


    邵樂樓再作深究,沉舟全部搖頭以對。


    “在仙門習武時每日修行並非隻有練武一件事。琴棋書畫皆有接觸。夢見那時候的生活,不免一股腦記起許多。”


    “那麽你呢?你昨夜夢見了什麽?”


    蘭十七握緊伊薩的手掌。


    “我夢見了你。”


    伊薩笑了。


    這是他跌進山洞以來,最釋然的一夜。


    夢中翎兒約莫兩三歲,趴在他腳邊翻動沉重的書簡。


    他把她抱到腿上,給她念書簡上的句子。


    小小的她不喜歡書上大大的道理,趁他不注意,拆了書簡上的牛皮繩,揮舞著小竹片當寶劍。


    有位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把她拉到一邊,音量不大但嚴肅地告誡她愛惜書簡。


    “她太小了,哪裏聽得懂。”


    他笑著抱回翎兒,引來那女子的不滿。


    “陛下這般嬌慣她,早晚把她慣壞。身居高位之人不能以身作則,下民該以何為榜樣。”


    她說得對。


    她總是讓他無法反駁。


    大約是女子太嚴厲,翎兒抓著他的袍裾,“嗚嗚”哭了起來。


    “娘……”


    她一說這個字,他錐心的疼。


    軟軟的孩子貼在他胸前,緩解了他胸口的酸楚。


    “朕不是在嬌慣她。朕真正想嬌慣的是……”


    夢裏的他無法對女子說出口,此時此刻也是。


    伊薩摸了下蘭十七的頭頂。


    “幸好你在這裏,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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