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公嚐了一口,覺得那肉不正常。”


    衙役們麵鋪吃午飯,大敞的門板另一頭有群女人聚在一起嘮嗑。


    她們的話越說越古怪。


    “他說人跟貓的肉一樣,是酸的。”


    有人小聲驚呼。


    “你們聽說了沒有?楊家鋪子那死人,頭跟身子不是一對。”


    “早知道啦。”


    別人嫌她炒隔夜飯。


    “會不會王老爺的臘腸是用……”


    “不對啊。楊家鋪子死了人才幾天,做臘腸得幾天?”


    這幾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有人嘀咕了句。


    “你們大家夥兒多久沒見陳姐了?”


    餘下的人跟醍醐灌頂一樣。


    “哎呦……你們說,楊家鋪子那死人被剁得稀巴爛,會不會不光腦袋跟身子不是一個人,身子跟手腳也不是一個人啊?”


    “你什麽意思啊?”


    應聲的人微微發顫,絲毫沒有打住話頭的意思。


    “你說為什麽殺人的勞神費事,給人開了膛,往裏灌湯?會不會那死人一早被放了血,潑上楊李氏的血怕叫人瞧出來屍體太癟,所以再倒上一鍋湯?”


    “有道理,有道理。”


    這幾個人分明在聊老爺辦的案子。


    捕頭坐不下去了,奔出門,抓住其中一個。


    “陳姐是誰?”


    幾人站在麵館門口扯閑篇,隔著門板沒看到裏麵的官差。


    這下被人抓住肩膀,避無可避,隻能把知道的事兒說了。


    邑宰很快把王屠戶找去問話。


    琥珂城接著炸了鍋。


    原以為一勺冷水進了油鍋,得“滋滋”半天,豈料第二天鍋蓋子叫人扣上了。


    “這事兒是誤會啊。”


    有人去官衙替王屠戶作證。


    “楊李氏被殺那天早上,我見過陳姐。老王用她的肉做臘腸?這是誰想出來的。”


    來人與王屠戶隔了幾個門兒,是專賣陶器的小商販。


    “你在哪兒見到的陳姐?”


    邑宰問他。


    “在城南最熱鬧那條街上。她家碗砸了,來我這兒買了隻。”


    “後來可有再見過她?”


    那人撓了撓頭。


    “那倒是沒有了。”


    陶器商又補充。


    “陳姐孤家寡人,隔三差五去山前山後趕集,賺些小錢補貼家用。離家數日不是一次兩次了。老爺別聽那些長舌婦胡說。”


    虛驚一場,琥珂城又恢複了祥和。


    隻有城東南的官僚,有人繼續在意這案子。


    蘭十七一連數日坐在桌前大氣不出,悶頭琢磨。


    他盜了光魂該有用途,伊薩搬來官寮幾日,沒瞧見他有任何動作。


    以往翎兒變作鶴公子,頂多十二時辰。


    伊薩問她,她說這術法用久了對身體不好。


    現在那麽多天過去,他始終維持男人的模樣,沒有半點改變。


    在茶鋪遇到蘭十七時,伊薩以為他的聲音另外做了手腳。


    相處多日,伊薩可以確定那是他本來的聲音。


    翎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兩人對麵而坐,思考的事截然不同。


    “有一個地方……走一遭我才放心。”


    這一天,蘭十七突然發話。


    “去哪兒?”


    伊薩來了興致。


    “不夜坊。”


    伊薩瞬間沒了興致。


    蘭十七看到他一起一落,扭頭問他。


    “怎麽,你不跟著一起去?”


    “那地方……”


    伊薩用手指搓著桌麵。


    “……鳩公子跟靳公子比我熟。”


    “那地方有什麽熟不熟的?難道熟客能夠打折?”


    “我不知道。”


    伊薩急忙撇清。


    “我隻為了查案跟他們倆一起去過,沒有單獨去過。”


    “哦,你們三個一起逛不夜坊?”


    蘭十七一手撐住臉。


    “昊君兄能跟他們一起去,不能跟小弟一起去?”


    “去……能跟你一起去。”


    伊薩勉強點了點頭。


    “去哪裏?”


    救星來了。


    靳月夔提著一包茶葉走進門。


    他左思右想親自來趟官寮,不是為包子鋪的殺人案。


    虢公子吐出太傅的目地後再無下文。


    具體情形,他說不清。


    想來太傅也不可能事無巨細一一與外人交待。


    “蛹人不是藥,而是煉藥的器具。它所煉的,是魂藥。”


    餓了幾天後,在紅燒肘子、醬香肉、糖醋魚與麻辣豆腐前,虢公子徹底招了。


    “太傅有半截古方,借青帝的秘法完成這半截古方。”


    “青帝有什麽秘法?”


    “百毒不侵。”


    一鬆綁,虢公子急不可耐地往嘴裏塞肘子。


    “比不上龍息,也差不了多少。太傅所煉的藥需融去魄體間的關聯。毒性太猛,若人魂在融進藥液前先入了輪回,一切白費。所以他向我詢問,是否有辦法保證生魂在劇毒中不散。”


    這話說來簡單,實則相當陰毒。


    魂魄與軀體斷了關聯,人表麵看不出痛苦,實際不亞於活著入殮。


    “他為何不向公主求助?”


    靳月夔話一出口,被虢公子白了一眼。


    “公主自始至終不知我在龍溪所為,你說他為何不問公主?”


    “你們何時開始進行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


    “一、二、三……十……”


    虢公子掐指算來。


    “差不多有……十五年了。”


    靳月夔不敢想象,十五年來有多少人消失在浮遊島的秀水丹爐裏。


    虢氏的案子大到超出邑宰管轄。


    郎千祿繼續命人暗中查找十五年來失蹤人口。


    他們能夠追查到的死者,大概不足在試驗中消失的人萬一。


    伊薩堅信不以真麵目示人的蘭十七是翎兒。


    倘若他是王家獨女,怎樣麵對父兄的滔天罪惡?


    表麵光鮮的京城豪族,在龍溪的陰暗角落這麽麵目可憎……


    想到這裏,靳月夔長歎一口氣。


    少見靳家二少愁眉苦臉,伊薩好奇靳月夔能有什麽心事。


    “怎麽了?”


    “龍溪地處邊陲,數十年來幾家在此爭權奪利,勢力狀況微妙。這地方別說不及京畿安穩,也比不上相鄰的薄州太平。”


    靳月夔很少為了各地差異感慨。


    “過去我不止一次聽見有人指著來此犯案的外來人說南橘北枳,好端端的人到了這裏全學壞。現在我想,這話有理,也無理。”


    “怎麽說?”


    蘭十七望著他。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頓了頓。


    “可這些人心中的惡真是因為外界才生的嗎?隻是老鼠屎外的豬油,化在了滾湯裏吧?若不是從最裏麵開始發臭發黑,他們為什麽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絲毫愧疚,口口聲聲一切源於別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後別跑,尋夢三生全為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鴻漸於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鴻漸於陵並收藏皇後別跑,尋夢三生全為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