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意芝坐在涼亭裏喝茶。


    靳三公子進城知會春官府,他得空在京郊路邊的草棚歇腳。


    他隨靳三公子由天武押送石梁入京,一路上聽聞不少閑言碎語。


    有人說在龍溪看到他,說他瞎了眼,還說他攜妾室外逃,在兩國交界與來曆不明的女子勾勾搭搭。


    “既然是西境傳來的流言,公子莫當真。”


    水寒江出城迎接他們,此刻陪他留在涼亭。


    “早年有傳聞,說舊時秦王府的參軍與在下樣貌酷似,說在下生父身份可疑。世人慣愛道聽途說,斷章取義,添油加醋。不值得動怒。”


    塗意芝站起身,背手走出亭子,望了眼守備森嚴的城門。


    “那些人不止說小生,還說了靳二公子。他們的話,有幾分像真的。”


    靳月夔與女子私奔逃婚,流言四起。


    費家小姐顏麵無存,靳老將軍差點負荊請罪,結果皇上突然宣告他為密使,私奔一說成了子虛烏有。


    邊境來的客商,自稱在阿薩賽境內見過靳二公子。


    “啊……宮裏的事嘛……”


    水寒江苦惱地摸了摸下巴。


    靳氏認來曆不明的女子為宗女,皇上把她立為充儀,引來朝臣不少非議。


    費氏如法炮製,強行把南苑的女子扶成昭儀,更有許多人不滿。


    這且罷了。


    興福公主為了愛女大鬧流水殿,打死打傷南苑夫人,沒得任何懲罰,反是鄒氏形同進了冷宮。


    那位公主曆來恃寵而驕。


    如今因王太傅一案軟禁在京郊,竟然橫行霸道如故。


    背後沒有皇上授意,怎能如此大膽?


    戲裏說帝王家的情意如流水。


    皇上這哪裏是流水?根本是雷陣雨。


    後宮亂成了一鍋粥。


    皇上心意此一時彼一時,不知他真心愛的是誰,夫人們怕成為第二個蘭夫人,不似以往那般熱衷討好了。


    他說任命靳二公子為密使,又不說派他幹嘛,自己找了個借口躲進四皇子居住的神木宮。


    人人浮想聯翩,人人不敢追問。


    靳家老二繼續下落不明,靳府的人緘默不言。


    坊間猜疑橫生。


    後宮再亂,終歸是皇上的宅院。


    他跟他的女人如何鬧騰,臣子們再怎麽覺得不妥,也隻能進諫,不可勉強。


    哪怕他真如市井猜測,把靳二公子跟四皇子一起收進了後宮,隻要與朝廷大事無關,大家頂多眼不見為淨。


    “國君荒淫無恥,家國不幸。”


    塗二公子說出了大家不敢說的想法。


    水寒江慌忙上前捂住他的嘴。


    “天子腳下,公子別亂說。”


    “舍弟有要務在身,不在後宮。二公子勿相信閑言碎語。”


    背後冒出的聲音,把兩人嚇了一跳。


    靳星夔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後。


    水寒江與他不是第一次見麵,撫了下胸口,上前見禮。


    他作完揖,看了眼靳將軍左右。


    “怎麽是將軍前來迎接我們?”


    建造攬月台歸春官府管,水寒江以為來的是四皇子。


    “那個閑人啊。”


    提起詔明,靳星夔嘴上半點不客氣。


    “去了燕關。”


    水寒江拱著手,準備聽靳星夔細說詳情。


    結果靳星夔吐完這幾個字,再沒下文。


    “大哥。”


    少年清亮的嗓音由城門方向飄來。


    靳日夔策馬跑到他們跟前,翻身下馬,朝靳星夔揚了揚手裏的文書。


    “城門口的進出文書辦妥了。怎麽現在進出城門這麽費勁,皇差也得盤查半天?”


    “榕城、皇城接連出現疫鬼。多少年沒出過這種事,不到一年出現兩次,怎不需要加強防備?”


    靳星夔沒明說襲擊皇城的陰謀——靳日夔知道皇城出的亂子。


    原先四家進出皇城,無需嚴格盤查。


    如今四家之人反成了可疑對象。


    少年點了點頭,轉身招呼同行的車夫催馬揚鞭。


    守城士兵為他們打開城門。


    塗意芝與水寒江也分別上馬,跟上了隊伍。


    “公子與舍弟一路過來,可有遇到異常?”


    靳星夔在春官府與三弟短暫照麵,聽他聊了幾句路上經過。


    他不放心,詢問與三弟同行的塗意芝。


    塗意芝知道他意有所指。


    他大哥塗形芝負責追蹤紀離鴻下落。


    那賊人腳底抹油的工夫無人可及。


    皇宮防備著他借鄒夫人再興風作浪,派人盯了鄒夫人半天,沒找到他真正的藏身之所。


    興福公主一鬧,鄒夫人徹底進了冷宮。


    此前忙著討好她的人一個個不來了。


    這些人裏哪些與紀離鴻有關,再難追尋。


    “他哪兒有餘力把手伸到我們運的貨物上?”


    塗意芝夾了下馬腹。


    “迄今為止與他合謀之人,無一得過好處。他的目地若與那些人一樣,執著到不惜玉石俱碎找我們下手,皇上的如意算盤早落空了。”


    “塗二公子,慎言。”


    塗意芝再次對皇上出言不遜,水寒江嚇得瞟向靳星夔。


    靳星夔似乎不太在意塗二公子的口氣。


    “那廝不知想的什麽。或許隻是為了壞一壞別人的好事。”


    “他這麽超凡脫俗?再說,他當真無聊至此,誰敢與他合作?”


    靳日夔不同意大哥的說法。


    塗意芝一側頭,看到兄弟倆並排而行。


    靳家的三兄弟,像是依次縮小了一號。


    靳月夔與靳星夔麵貌相似,靳日夔與大哥二哥也不差幾分。


    不同的地方在於,靳星夔額間有一梅花印。


    而靳日夔膚色黝黑,與曬不黑的大哥二哥截然相反。


    黑雖黑,少年將軍英姿勃發,威武挺拔。


    塗二公子唇紅齒白,容貌嬌美,與兩人形成鮮明差別。


    一進城就有不少女子頻頻側目。


    水寒江跟在這三人後麵,壓力很大。


    “若說值得注意的地方,倒是小生前不久獲悉的一則傳聞略顯蹊蹺。假如小生沒猜錯,太卜大人趕赴燕關,興許與之有關。”


    塗意芝雲淡風輕,侃侃而談。


    “與我們押送的東西,也有幾分關係。”


    “那不用在路上說了。”


    靳星夔攔住了他。


    靳日夔好奇地看了一眼他們押送的大梁。


    “這梁柱的形狀,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那根石梁比尋常大梁粗上許多,需要幾十人合抱。


    城門守衛把城門開到最大,勉強夠其進入。


    他們押運梁柱時不少人圍觀。


    “對了,那是……”


    靳日夔一拍腦門。


    “難怪得由天武的塗氏親自督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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