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血術?”


    素月講到這裏,關翎回憶起阿寧操縱水霧的祝術。


    她不曾用這套祝文操縱過人血。


    並非沒有想過,而是在身上試時,發現不能。


    “娘娘氣血虧虛,以那種狀況生下公主,必定再度引發失血。葉禦醫說娘娘當時的狀況已然經不起多流一滴血了。”


    素月敘述著當時聽到的對話。


    “皇上咬破手指,以自己的血在床上寫了法陣,替娘娘運行氣血,直至孩子生下。”


    水夫人愣是在滴血未失的情況下,誕下了公主。


    醫女懷抱公主,麵色煞白地向承元帝報喜時,淩華閣內鴉雀無聲。


    平時咋咋呼呼的晉王出奇地安靜,與皇上耳語幾句後,叫上守在門口的景丹華,拖葉士誠一同離去。


    承元帝也是麵色僵硬,摸著下巴,凝視繈褓中的女兒。


    他沒有伸手去抱新出生的小公主,也不似普通的父親麵露喜悅。


    素月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害怕突然間天地變色。


    眾人默不作聲的時候,秋宮的公公跑來報信說李昭媛病情惡化。


    “皇上命我等留在淩華閣照顧娘娘。”


    兩位醫女介紹。


    無衣不知誰可信,誰不可信。


    比起太醫院的費氏門黨,他更信任葉士誠。


    可這節骨眼上,他無心處理葉士誠的身份,於是匆匆摸了下水夫人的額頭,轉身離去。


    “葉禦醫能留下就好了。”


    嬋月頗為不滿地瞥了眼那兩位醫女。


    那兩人除了查看水夫人與小公主的狀況,什麽也不做。


    大半天了,全是她與素月忙進忙出,皇上沒派半個人過來。


    “皇上……可有賜名?”


    關翎爬到搖籃旁,撩開錦被,摸了摸軟軟的小公主。


    新生嬰兒化走了她的一腔怨氣。


    她現在隻想早日恢複氣力,好抱抱自己的女兒。


    “尚……無。”


    素月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秋宮不知發生了什麽,承元帝趕去後至今沒有音訊。


    “拿筆墨來。”


    關翎著嬋月去取紙筆,又讓素月扶自己起來。


    她氣血虧虛嚴重,單是在床上坐直身都喘不過氣。


    嬋月小跑著端來了紙筆。


    窗外一片蟬鳴。


    今年過了端午已是四處蟬聲,恍如秋日臨近,不免滋生時光飛逝之感,擔憂記憶少了一段。


    明明屋外竹葉尚青……


    那片竹林的青影在眼前一晃而過,關翎揮筆,寫下“夏篁”兩個字。


    “告訴皇上,我希望為公主賜名‘夏篁’。”


    “皇”者,火上光焰。日出東方,光大天下。


    煌海之所以叫做煌海,就是因為旭日照耀下,海麵波光瀲灩,璀璨奪目。


    這孩子是赤日青竹迎來的皇者,為的是給華英國帶來新的光明。


    女神並非詛咒。


    嬋月端著字,快步走出淩華閣。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幾名公公宮女手捧聖旨,抬了一堆箱子來到淩華閣。


    “皇上賜公主封號‘興福’,食邑三千戶。賜水夫人黃金二百兩,銀五百兩,綢緞五十匹,南海珍珠百枚……”


    與公公同來的二十名宮女魚貫而入,襯得淩華閣越發狹小。


    “皇上派她們照顧娘娘您與小公主。”


    公公諂媚的笑容背後無半絲笑意。


    “皇上……現在何處?”


    關翎看出他憋著其他話。


    “皇上……”


    公公嘴角斜拉成一線。


    “皇上擔心李昭媛住在秋宮再出閃失,將她接回行雲殿。這兩天沒日沒夜守護昭媛,忙著呢。”


    “嬋月呈上公主名字時,昭媛在側?”


    水夫人古怪地追問了一句。


    “啊……是。”


    公公不明她的用意,點了點頭。


    “皇上那時候正在給昭媛喂藥。”


    他補充了一句。


    “那麽說來,昭媛醒著?”


    水夫人揚起眉頭,似笑非笑。


    “……是。”


    公公眼珠左右轉了一圈,支支吾吾地應聲。


    “她以為公主的名字如何?”


    “這……”


    看到嬋月呈上的名字,李昭媛的身軀一震,臉旋即發青。


    無衣拿起水夫人的墨寶,仔細端詳半天,猛然間好似悟出了什麽,拿紙的手微微顫抖。


    他發紅的眼圈落入李昭媛視野,幹巴巴的咳嗽聲跟著變大。


    “昭媛喘不過氣了。”


    替昭媛撫背的小宮女招呼禦醫。


    無衣無奈將紙放回托盤,往殿外走了幾步,草草寫下封賞,急忙走回李昭媛的床榻邊。


    傳旨的公公不解各人心思,直覺此事不簡單。


    “昭媛……以為娘娘取的名字極妙。”


    他編了句瞎話,拱手時深深埋下腦袋,唯恐水夫人瞧出他的心虛。


    “……這一回,是不是李昭媛提出住進龍霄宮?”


    水夫人又問。


    傳旨公公皺了眉頭掃了圈周圍。


    淩華閣攏共幾個人,忙都忙不過來,送字的嬋月與他一同回來,斷不可能有人在秋宮與玄鹿苑間來回傳信。


    水夫人如何知道發生了什麽?


    “哪裏的話。昭媛害怕風邪傷害龍體,才提議搬出龍霄宮,怎可能自己要求搬回去?市井潑婦的無賴之舉,昭媛哪裏做得出來?”


    誠如水夫人所言,見到那兩個字後,李昭媛一改原先的淡雅恬靜,纏著承元帝說自己留在秋宮害怕。


    她雖未明說搬回龍霄宮,這麽反複念叨,承元帝也隻有許她搬回行雲殿一個法子了。


    公公不敢詳述經過,敷衍了一番。


    他畫蛇添足的幾個字引來水夫人一陣淺笑。


    水夫人不再追問,命素月由皇上賜的黃金裏摸出一錠,賞他。


    公公推辭再三,抵不過素月淩厲的眼神,不得不收下那錠金子。


    “姑娘……”


    送走了公公,嬋月暈暈乎乎地轉回屋內。


    素月帶那二十名宮女出門,各自去領差事。


    兩位醫女拿著太醫院新開的方子,去禦膳房張羅藥膳。


    屋內除了水夫人與呼呼打鼾的小公主沒有其他人,嬋月不由大著膽子問。


    “那公公心思奸詐,炫耀李昭媛得寵來氣姑娘。我看他多半是皇後的人,兩頭挑事兒。姑娘為何賞他?”


    “正因為是皇後的人,才該賞他。不同的邪魔妖祟,有不同的治法。”


    水悅秋臉色仍然像覆了霜一樣,然而笑容頗為明豔。


    那抹笑很快又淡了下去。


    關翎垂下眼簾,伸手撫摸身旁的小公主。


    “幻化成人的妖,一旦露了原形就不難治。最是怕大偽若真,聖邪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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