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翎隨無衣回到龍霄宮,心緒難平。


    晉王府內其他人需要配合靳元光調查案情,一時無法脫身。


    明明自己生辰宴出了大案子,晉王倒像沒事人一樣,隻記得在皇上起駕時反複叮囑平侍衛仔細那把扇子。


    無衣回宮後沒有立刻解開幻術——適才平侍衛英姿勃發的模樣仍留在他記憶裏,他一時舍不得揮去她這副容貌。


    關翎琢磨著王府的案情,無心與他說話。


    閱讀晉王府一案卷宗時,她以為翠環是無緣無故受累的普通侍女,從未考慮過她與凶嫌存在聯係。


    親臨此案,有了些不同看法。


    然而不管是翠環設下陷阱,或是她負責傳遞軍械圖,全是毫無根據的推測。


    關翎在路上幾番想讓無衣以此為方向追查下去,苦於找不到借口。


    軍械設計泄漏直至秦王與西境諸國對戰才暴露,此時的水悅秋怎好說出來?


    “你在想什麽?”


    嬋月上來送茶,無衣借機打破沉默。


    “臣進入東院後,一度誤觸假山的陷阱。那時候假山後一片狼藉,冰火蓮的藥粉也融在冰水裏。韋司徒再由假山經過,怎會二次觸到藥粉?思來想去,隻能是有人重新布置了陷阱。”


    關翎試圖把話題引到翠環的目地上。


    無衣在意的與她不同。


    “你這個‘臣’字倒是用得熟練。不打算變回來了?”


    關翎留意到自己依舊是平侍衛的模樣。


    “這祝術是不是也得十二時辰才能解開?”


    她上下掃視全身,總不能一身男兒軀幹換回女裝。


    無衣手肘撐著桌麵注視她。


    “你何時學過祝術,朕怎麽不知道?”


    水悅秋跟著水沐岩,當然沒學過祝術。


    水沐岩假如懂得使用祝術,怎能清貧到穿破衣爛衫?


    “臣……嬪妾道聽途說一些,皮毛而已……陛下怎可能不知?”


    她隨秦王去鬼市時露過一手。無衣派人監視他們,肯定知道。


    “那皇弟豈不是連隻懂皮毛的人都打不過。”


    “王爺謙謙君子,不與嬪妾認真比試罷了。”


    話再燙嘴,關翎也得閉眼扯。


    “姑且不論祝術,你又是何時與人習過武?”


    “那……非武術,嬪妾少時與人習過一些舞蹈。”


    “朕的皇弟看來是無能至極啊。”


    要不是晉王酒囊飯袋,盜軍械圖的宵小怎敢在他眼皮底下交易?


    這句話關翎當然不敢說出來。


    龍霄宮內沒旁人,她索性撩袍在無衣對麵坐下。


    “皇上能否派人徹查翠環身份?”


    “為何?”


    無衣饒有興味地看著她認真的臉龐。


    “翠環與我在東院相遇時,並未提起玉佩,而說有一張紙條交給韋司徒。我答應替她轉交紙條,以為她就此離去,誰知道她繞過我重新回到院子,十分可疑。”


    “這件事你適才為什麽不說?是什麽紙條?”


    這件事關乎晉王名聲。晉王雞腸小肚,當眾說出韋從業言辭輕薄他,他記恨怎麽辦?


    “那……”


    關翎左思右想。


    “紙條上是一首情詩,大概是韋從業看上了席間哪位公子,寫詩傳情。我沒細問,加之中毒時不慎弄丟了那張紙條,所以沒提。”


    無衣眯起雙眼,顯然不信。


    “總之那張紙條無關緊要。”


    關翎擺手,略去這一節。


    “關鍵在於翠環騙了我。而且我中毒在小樓昏睡時,桐鈺先生忙於為我施針。那時候能夠重新布置陷阱的隻有她與韋從業。總不能是韋從業自己害自己。”


    即便韋從業不是穿越假山時中毒,也不可能是他投毒自己。


    那時候能在東院活動的,算來算去唯有翠環。


    更別提她一身水漬。


    “靳司寇說她衣服前半片濕透了,右臂與腋下也盡是水,後半側尚幹爽。”


    他們離開王府前,特意再找靳元光詢問了屍體的細節。


    “假如站在雪地裏怎能淋成這樣?”


    關翎邊說,邊伸出一條手臂伏在桌上。


    “她應當是用這姿勢趴在雪上。”


    那像是攀向高處,拿取或者擺放東西。


    “要麽屋頂,要麽院牆,再不就是假山或者樹上。”


    無衣接過她的話。


    回宮路上,他也在思索靳元光的描述。


    “你為何那麽在意她在院子裏做過什麽?”


    他收回了思緒。


    “她騙了我,沒有離開東院,也沒有去找韋從業,而是獨自一人跑到庫房裏,皇上以為是為什麽?”


    “偷雞摸狗。”


    “晉王爺有寶貝嗎?”


    無衣指了指平侍衛腰間的扇子——她回宮半天,忘了交還扇子。


    關翎忙把扇子抽出來,恭恭敬敬地遞給素月收好。


    “皇弟真正在意的東西,據朕所知隻有這一樣。再來就是他閑時養的幾盆牡丹。”


    大冬天,晉王不可能把寶貝牡丹晾在冰天雪地。


    “他那人沒有太複雜的心眼兒,假如有喜歡的東西,一定留在看得見的地方。”


    絕不可能放在客院。


    “既然如此,也許翠環不是為了偷走什麽,而是為了藏起什麽。”


    無衣突然壓低了眉。


    “朕是不是應該命人封鎖東院?”


    關翎搖了搖頭。


    她沒提這茬兒,因為來不及。


    “靳大人留意到翠環衣服上的水漬時,第一時間與王府家丁一起搜查了東院,假如有不合常理的地方,他一定早發現了。”


    有人趕在家丁發現翠環屍首前,取走了翠環藏起的東西。


    關翎苦思冥想半天,就是在回憶那段時間進出宴客廳的人。


    如果依靳月夔的推測,有人借佐弋之手,將軍械圖帶至王府,又在這一日傳遞出去。


    取走翠環所藏物件的應當是外來人。


    可是除了韋從業、桐鈺先生,以及她,那段時間沒有客人離開宴客廳。


    難道他們猜錯了?


    葉士誠知曉桃山郡王夫婦今日入府,是為參與一樁重大交易。


    而幕後之人又設計讓韋從業在承元帝麵前身敗名裂,借此除去韋氏一派。


    放出那則消息,恐怕是幕後人計劃的一步,萬一事情敗露,可以找個替罪羊。


    先用縛魂花所製的冰火蓮殺了韋從業,以後事發將死無對證。桃山郡王府甩脫不清裏通外國的嫌疑,承元帝則要防備朝臣中有換了芯的奸細。


    一箭雙雕。


    ……韋從業離開東院後,向誰求了解藥?


    他想到誰有解藥,應當知道下毒之人是誰。


    “你與皇兄府中的參軍,很相熟?”


    關翎正思索著幾件事的內中關聯,無衣突然問話。


    “我覺得他,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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