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衣在後宮的時候,不曾與水悅秋交流郡王府的案子。


    關翎以為他操心龍溪戰事,無心其他。


    原來他一直關注著秋官府的審理。


    “那、那是什麽?臣婦從未聽說過這種藥名。”


    沒人提起過“百日晴”,郡王妃以為自己手段幹淨,神不知鬼不覺。皇上突然說出這名字,她嚇得不知所措。


    “哎呀,那是藥名嗎?朕孤陋寡聞,竟不知曉。”


    皇上表情比她更震驚。


    “皇上莫非是說家母所作那首‘莫畏連綿雨,冬來百日晴’?”


    桃山郡王比妻子先反應過來。


    “正是正是。”


    無衣似乎真的隻為回憶舊事。


    “朕年少時貪玩不願學習祝術。父皇在行雲殿的風車上立下一支長戟,說朕假如能射下那支長戟的戟尖,就可隨心所欲。”


    無衣以為不難,按世通帝的說法去做。


    誰知道長戟不光隨著風車轉動難以瞄準,而且日光下光芒刺眼,壓根兒無法直視。


    無衣連射三日沒能射中。


    恰好老太君進宮,見他站在風車下垂頭喪氣,便作詩指點他。


    這首詩可不是鼓勵他射中長戟。


    “飄搖孤獨夢,魂墜赴塵征。莫畏連綿雨,冬來百日晴。”


    那首詩是提醒他記住自己來世間的目地。


    “世間事無一樁不需要花費心血。射下那支長戟,換取一時之樂,朕反而耽誤了一生。人生有些事並不值得全力以赴。郡王妃是否同意?”


    無衣舉起酒杯敬她。


    “啊……是啊,皇上所言極是。”


    郡王妃不明白他的意思,糊裏糊塗地點頭附和。


    郡王爺微微白了臉。


    前日有線報送來,說有人跨府去榆州境內擊鼓鳴冤,告了韋從業。


    韋從業將詠州界內幾塊官田賣給不清楚內情的外地人,又以強占官府田地為由,一分不花從這些人手裏把土地強奪回來。


    這做法已經很過分,偏他看中了那戶人家的小公子, 擺出一副救人於水火的樣子,說隻要那家公子從了他,就能免了全家牢獄之災。


    那是戶讀書人,一身傲骨,怎肯依從?轉頭回老家府衙遞上狀子。


    榆州官府不便插手詠州界內的案子,退了狀子。


    詠州府衙由韋家得了不少好處,連哄帶騙,不許這戶人家告狀。


    韋家背後挑唆幾個地方的惡棍,四處散播謠言,詆毀小公子的清名,說他眠花宿柳,與書院的先生有染,又成天去別人家門口威脅恐嚇。


    小公子氣得投了井。


    出了人命,榆州地方想不接手也得接了。


    案子暫時壓著沒上公堂。郡王爺害怕風聲傳到皇上耳中,與老太君的病故串聯起來。


    這會兒皇上話裏有話,他心驚肉跳。


    桃山郡王偷偷瞥了韋從業一眼。


    他這位小舅子滿臉晦氣,像是剛剛見過鬼。皇上與他姐姐說了什麽話,韋從業一句也沒留意。


    “皇上所言極是……”


    郡王爺搜腸刮肚,打算把皇上的注意力吸引到其他地方。


    突然,有人慌裏慌張地推門而入。


    “王爺不好了!”


    來人是晉王府的家丁,不叩拜皇上,而急著向晉王稟事,足見慌了手腳。


    “混賬東西,胡言亂語什麽?王爺哪裏不好了?”


    管家上前攔住他。


    “既然在晉王府,不必拘泥宮廷禮節。有話直說。”


    無衣準他奏事。


    家丁意識到自己逃過一劫,下意識摸了摸脖頸。


    “稟王爺……皇上……”


    他轉朝無衣跪拜。


    “是……是……”


    家丁抓耳撓腮,說不出口。


    “到底出了什麽事?”


    晉王不像他們那般拘泥禮數,不耐煩地問。


    “是……是王府的丫鬟翠環……翠環死了……”


    適才晉王與平侍衛比武,在東院與主院揚起好大一陣雪。


    客人進屋後,王府的下人忙著去院子裏掃雪。


    掃著掃著,有人發現東院的庫房門被打開了。


    家丁們擔心宵小翻牆闖入,進庫房偷東西,急忙進屋清點財物。


    哪兒知道,一進房間,翠環衣冠淩亂的屍首赫然映入眼簾。


    “翠環……她死了?”


    關翎一驚。


    她明明吩咐翠環提前回來,她怎麽仍然死在東院?


    她下意識地轉首緊盯韋從業。


    韋從業留意到了她的目光。


    “侍衛大人看著下官做什麽?”


    “翠環可是死在東院的庫房?”


    平侍衛嘴裏詢問家丁,目不轉睛地盯著韋從業。


    “正、正是。”


    家丁頗為難堪地回答。


    “她衣衫不整,似乎是……似乎是……”


    “靳元光,你隨這些人過去察看。”


    家丁發現屍首立即來報,許多事尚不清楚,無衣於是派靳司寇前去詳查。


    “臣也……”


    “你不許去。”


    平侍衛躍躍欲試,無衣緊抓她的衣袖。


    “你今日做的事實在太多了,歇歇吧。”


    他壓抑住不滿,令她留下。


    關翎遺憾地目送靳大人離去。


    “此前誰前去過東院?”


    靳元光一離開,無衣即刻詢問王府管家。


    管家召喚來東門口的家丁,問了幾句。


    “回稟陛下……”


    他知道答案後,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由餘光掃了幾眼平侍衛。


    “前往東院的人除了翠環,一共有三位,分別是……秦王府的參軍桐鈺先生,小司徒韋大人,還有就是……”


    他不住打量平侍衛,不敢報出她的名字。


    這位是生辰宴上的紅人,又與皇上態度親昵。


    冒然報出她的名諱,說不定同時得罪皇上與一宴席的大小姐。


    “還有臣。”


    關翎起身回複承元帝。


    席間果然傳來一片驚呼。


    貴女們無法接受平侍衛與命案有關,發出嘰嘰喳喳的嘈雜聲。


    “又沒說她是凶手,吵什麽?”


    晉王大喇喇地朝下麵喊。


    不像自己的妻女,赴宴的文武官員大多見多識廣,沒有由於突然發生命案驚慌失措。


    “原來侍衛大人也去過東院。”


    韋從業領悟她瞪自己的原因,嘴角浮起笑意。


    “不知侍衛大人是否見過那名……那名叫什麽來著的丫鬟?”


    “韋大人見過她嗎?”


    關翎反問回去。


    “臣喝多了酒前往東院小憩,一直待在屋子裏,沒見到任何人。適才家丁提起,臣方知道那麽多人去過東院。”


    韋從業沒理她,麵朝承元帝解釋。


    “可是在下在東院見過韋大人。”


    桐鈺先生撕開了他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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