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請王爺回屋歇息吧。”


    秦王既然做了決定,他們的緣分便該盡早斷了。


    王爺沒有回頭,依她所言徑直走出了西院。


    望著他的背影,關翎莫名心痛。


    他將她當作謀取權力地位的工具,她不該同情他。


    她猜她心痛的是皇朝內黑白不分的現狀。


    小喜子在秦王離開後,進屋送水。


    關翎趁機拉住她打聽“元禮閣”。


    “那個壞蛋就是汙蔑我們王爺裏通外國之人。因為王爺連戰告捷,他一口咬定王爺能料敵先機是因為私下通敵。你聽聽這有天理嗎?”


    “皇上難道昏聵到連鬼話都信?”


    盡管秦王告訴過她是“子虛烏有”的罪名,關翎仍然沒法兒想象可以“子虛烏有”到這種地步。


    假如打勝仗算是通敵的證據,那戍邊士兵有誰敢打勝仗?


    “人人知道這罪名荒謬。無奈元禮閣是華妃一派,在龍溪擔任軍職多年。華妃娘娘在聖上耳旁吹風。聖上覺得這番指責過於荒唐,反而可能另有內情,對王爺的疑心由此而起。”


    小喜子擺了擺手,想不通她能一目了然的事,為何那些大人物腦筋七拐八彎,倒把自己繞進去。


    “你也知道兵不厭詐,邊疆戰事最難坦誠。上下一旦有了疑心,聖上事事過問,遣兵用計束手束腳,仗打不了。王爺如今即便恢複兵權,也很難像之前一樣自由用兵了。”


    所以秦王放棄了猜忌他的聖上,改投信賴他的太子——太害怕撼動這份信賴,使得他對太子言聽計從。


    關翎明白了,他為何忍下屈辱。


    被華妃一派視為威脅,秦王一旦失勢,丟的不止兵權。


    *


    五日之約飛快到來。


    太子帶重禮來到秦王府。西院換了紅燭與紅燈籠,一派喜氣洋洋。


    納妾不需拜堂,水悅秋落了樂籍,身份比秦王生母柳夫人更低微,成為太子少妃尚不成體統,更遑論與太子拜天地。


    無衣攜帶重禮充作聘禮,由秦王代水悅秋父兄受聘,把西院稍作裝點,是為了安慰她。


    關翎不在意繁文縟節。


    昏禮是祝祭,是咒。


    是將活生生兩個人束縛在一起的詛咒。


    她想不起,也不明白,她為何離開重溟君,嫁與太祖。


    因他們之間的昏禮,她自此踏入了黑暗。


    不,重溟君在雪地裏撿到她開始,她已經陷身黑暗。


    黑暗裏四處飄散甜蜜氣息,使她錯以為穿越黑暗就是桃源。


    但她沒有見過。


    那麽多王慕暉,沒有一個見到過。


    由於相信重溟君的保證,她在黑暗裏徘徊了許久,一無所獲。


    ……為什麽她遲遲沒有脫離幻境醒來?


    這裏是不是並非幻境,而是她死後重新抵達的過去?


    伊薩沒有救她,沉舟沒有救她,靳月夔沒有救她。


    他們根本沒有發現她掉下了懸崖。


    她死在了天波池。


    金紅的燭火晃得關翎心情混亂。


    她壓抑了許久的絕望,頃刻間湧現。


    勉強保持的鎮定在一刹那崩塌。


    因為頭頂的喜帕,她的眼淚沒有落到眾人麵前。


    無衣挑了她的帕子,將合巹酒遞到她手上。


    她拭去了淚水,不過眼角留下了殘紅。


    無衣小心地托起她的臉。


    “為何哭泣?”


    關翎避開了他的目光。


    “家父不幸殞命,雖得王爺抬舉,代父兄送小女出嫁,不過想到家父不能親眼送小女出閣,小女仍是止不住悲傷。”


    她盡量從越來越空白的腦海中搜尋借口。


    被迫承認現實帶來的絕望,令她的思維遲緩。


    直至腦海裏的人影逐一消散,她才感到釋然。


    快化為石頭的腦子,似乎能動了。


    關翎一口飲盡了合巹酒,又在酒杯裏滿上酒,敬太子。


    “難得大喜之日,殿下不多飲幾杯嗎?”


    他適才淺淺沾了下合巹酒。


    “大喜之日,滴酒不沾,確有不妥。”


    無衣點了點頭。


    “殿下千金貴體,不必勉強。”


    秦王勸道。


    “無妨。”


    無衣嫌他麻煩,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玄衣看了水悅秋一眼,帶領其他人告辭。


    關翎笑著移到無衣身旁,用金杯換了他手裏的合巹酒。


    “小女不知何德何能,得殿下錯愛。今日高興得很,殿下定要陪我多飲幾杯。”


    說罷,她先飲盡了了杯中的酒。


    承元帝愛的不是水悅秋。


    世人皆知他寵愛李昭媛。


    與事跡被悉數塗抹掉的萱國公主不同,史書上長篇累牘地歌頌李昭媛,說她端莊明理,有國母風範。


    可惜她非四家之人,否則群臣說不定會建議承元帝廢後再立。


    太祖……如願以償地讓他真正愛的女子名留史冊。


    蘇檀在白雲樓時經常短暫離開,就是去見她了吧?


    關翎不恨他擁著心愛女子還非拆散她與紀歸鴻。


    反正紀歸鴻也有十一娘。


    王慕暉說得對,她計較那堆話本故事,無一不是因為留存在世間的怨念。


    不管她如何抹除記憶,使自己有餘力思考,發生過的事終歸在她心裏留下了痕跡,使她不停觸景生情。


    她必須尋找過去,又不想再記起過去。


    無衣握住她遞來的酒杯,慢慢飲空了裏麵的酒。


    他的麵頰因酒氣微微泛紅。


    “可惜無法以正式之禮與你拜堂。今日的喜宴辦得簡陋,待日後我想其他辦法補償。”


    他向水悅秋保證。


    “嗯。”


    關翎回報以明媚的笑意。


    水悅秋失蹤後,無衣沒有找過她。


    關於她的記載就此中斷。


    尚在繈褓中的興福公主由李昭媛代為撫養,直至鷺王府事發。


    鷺王妃與李昭媛沾親帶故,為了避嫌,興福公主回到承元帝身邊。


    此時李昭媛生下了唯一的皇子,地位與皇後無異。


    鷺王妃的案子撼動不了她的地位。


    白雲樓裏或是現在,他的深情全是欺騙。


    說不定自他們相遇之時開始,太華一直在騙她。


    他需要女神為他開創新的天地。


    誘騙她心甘情願付出一切,而他江山美人一個也不肯放。


    “作為補償,殿下今晚與我痛飲一番可好?”


    她再次填滿了無衣手中的酒杯。


    “難得洞房花燭夜,不多喝幾杯,怎麽熱鬧得起來?殿下不知,我頗擅長飲酒。不如我們比一比,誰喝得更多?”


    “你擅長飲酒?”


    無衣不認同地搖頭,毫不懼怕。


    “比就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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