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伊薩與沉舟出城後,客棧裏來了一位關翎意料不到的客人。


    秀娘領著丫鬟,被家丁攔在客棧門口。


    “我隻是想送喜餅過來,並無惡意。”


    丫鬟亮了下手裏的食盒。


    “誰要你們的喜餅?拿回去!”


    門口打扮成家丁的兵爺不客氣地攆她們走。


    關翎在客棧待得百無聊賴,聽到大門口的爭吵聲,一溜煙跑了過去。


    “姑娘有什麽事?”


    踏上走廊後,她放慢腳步,端起架子,免得教人小覷。


    果然秀娘瞧見她後臉色變白。


    前兩次見麵,她身著男裝,要麽邋裏邋遢,要麽給自己畫了濃眉,全無女子的柔美。


    這回她一襲月白色裹紗杏花繡裙,戴著純銀首飾,與伊薩送的那支龍息石簪子,有股超然世外的淡雅。


    秀娘原覺得自己五官不及她明豔,好歹氣質出眾,結果這一遭氣質也遜人一籌,心裏頓時堵得慌。


    不過她很快想起不夜坊前這名少女與紀公子慪氣的畫麵。


    麵前的姑娘是誰,秀娘不知曉,依郎將軍恭敬的態度,與她我行我素的態度,少說也是四家的大小姐。


    這些個兒豪門小姐平素不把賤民放在眼裏,身邊圍滿了諂媚小人,不清楚老百姓多煩她們。


    樣貌出眾又如何?


    坊裏最美的是豔娘,不過客人們最交口稱讚的是懂事的嬌娘姐姐。


    單憑她言行粗魯沒有規矩,紀公子就不可能喜歡上她。


    秀娘想著想著,又心安起來。


    總有擅長找出自己優點,別人缺點的人。


    關翎看著她神色變化,不點穿。


    秀娘微微欠身向翎兒行了個禮。


    “昨日媚娘姐姐辦喜事,嬌娘姐姐吩咐我們給街坊們送喜餅,分一分喜氣。”


    說罷,她示意丫鬟遞上食盒。


    門口的家丁伸手攔住她,死活不讓她把食盒往裏遞,惹來那丫鬟一陣側目。


    “兩位大哥也太過了吧?我們好心好意來送禮,你們凶神惡煞做什麽?”


    “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在裏麵下毒?拿回去。”


    丫鬟一聽,眼快氣直了。


    “我們沒事兒下毒幹嘛?”


    她一揭盒子蓋兒,由裏麵摸出一塊餅,放在嘴裏咬了一口。


    “你看看,我毒死了沒有?”


    家丁不理她那套。


    “有本事你把所有的餅全吃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預先放了塊沒毒的,用來做戲?”


    關翎眯起眼打量了那兩名家丁一番。


    郎千祿訓練有方,兩名家丁考慮挺仔細啊。


    另一麵,秀娘與那名丫鬟嘴快氣歪了。


    這樣下去,她們倆除非吃光那盒糕餅自證,否則成了不安好心。


    好不央來送點心,反落了個汙名,任誰也受不了。


    秀娘立時紅了眼圈。


    “我……不夜坊不過是好心想讓街坊們沾點喜氣,兩位為何咄咄逼人?”


    “誰跟你們是街坊?我們不過是暫居此處。郎府才叫人點了把火,犯人尚未抓到。誰知道你們安的是什麽心?”


    兩位兵大哥有理有據。


    嬌娘是個有眼色的人,關翎不以為她糊塗到派人來郎千祿的臨時府邸送喜餅。


    多半是秀娘天天盯著客棧,望穿秋水等不到伊薩去不夜坊,找個借口來見他。


    她這般欲哭未哭,最是楚楚動人,可惜旁邊沒個男人捧場。


    關翎正在惋惜,捧場的人來了。


    靳月夔聽到院門口嘈雜,走了過來,到了院門口一眼瞧見秀娘滿臉哀戚,挽著丫鬟的手渾身發抖。


    他靳月夔是什麽人?


    是被甄小姐三言兩語輕易騙倒的人。


    兩名五大三粗的男人欺負兩名弱女子,他怎能坐視不管?


    “你們吵什麽?”


    他語氣威嚴,不過是朝著兩名家丁。


    兩名家丁向他行禮。


    “回稟靳公子,不夜坊的姑娘非要硬闖進來。”


    “什麽硬闖?我們好心好意來送喜餅,郎府上的人一口咬定我們投毒。我們吃了糕餅自證,他們又說不吃完就不作數。分明存心刁難我們。”


    小丫鬟年紀不大,初生牛犢不怕虎,見了靳月夔也不怕,氣呼呼地向他告狀。


    秀娘拉了拉她的衣袖,讓她小聲兒些,隨後朝靳月夔拜了拜,飛快擦去眼角滾落的淚珠。


    “是我們不懂事。光想著分大家些喜氣,忘了將軍府剛出過事,應該避嫌。”


    她受盡委屈的可憐兒模樣,有甄小姐三分功力了。


    關翎扁嘴瞧了一眼靳月夔。


    靳月夔就差把“於心不忍”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將軍府剛失過火,多少沾了些晦氣。人家一片好心,你們是怎麽辦事兒的?”


    他訓斥兩名家丁。


    兩名兵爺有些不服氣,又不能頂撞他,隻好悶聲不響低垂頭。


    “將軍府沾的晦氣,該不會指我吧?”


    關翎輕手輕腳走到靳月夔身後。


    他嚇了一跳,急忙轉身向她拱手。


    “怎麽可能是說翎兒你?郎將軍府邸因為你燒了,那是他三生有幸。”


    幸好郎千祿不在,否則聽見靳月夔的話得氣死。


    關翎皺眉瞅他的時候,瞥見秀娘一邊拭淚,一邊瞧他們倆。


    這姑娘的的確確心思細膩,愛留意細節。


    關翎於是一隻手攥住靳月夔衣袖,裝作撒嬌。


    “靳哥哥別胡說了。麻煩靳伯父替我賠償郎將軍,改日我寫信叫爹把錢補給靳家。”


    郎府失火已報至朝廷,如何處置有皇上發落,靳月夔不知她這話什麽意思。


    不過她滿目嬌羞地望著自己,靳月夔心頭一陣小鹿亂撞。


    “這點小事靳家能夠處理,怎敢勞煩你的父親?”


    他說話間,握住了翎兒的手。


    關翎用指甲劃了下他的掌心,迅速抽回了手。


    “我看你敢得很。”


    她咬著牙,朝靳月夔抿嘴假笑。


    秀娘瞧見了他們的小動作,有了另一番設想。


    紀家於華英國的重要程度與四家比肩,但在皇權角逐上始終被排斥在外。


    郎千祿禮讓三分的少女,隻能出自四家。


    既然是四家之人,與靳家聯姻的可能性很高。


    那一日她衝進宴席,秀娘光留意到這名叫“翎兒”的女子緊盯紀公子,忘了靳二少爺跟在她身後。


    興許郎將軍突然命她們伺候紀公子與沉侍衛,就是為了促成翎兒與靳二公子的好事。


    要真是如此,她該聽丫鬟青艾的話主動些。


    送完喜餅原應回不夜坊的主仆兩人,琢磨起了怎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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