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辦法阻止炸藥膨脹嗎?”


    地麵晃動得越來越厲害,關翎無法站穩。


    她立時想到那幾根岌岌可危的房梁。


    “阻止不了。”


    “快去把和尚拉出屋子來!”


    鶴公子邊喊,邊向官兵所在的僧寮跑去,其他人也迅速分頭闖進寺僧居住的僧房。


    尾濟的紫光小龍們跟隨眾人進了僧寮,把昏昏沉沉的寺僧吹醒。


    陳腐的房梁抵不住左搖右晃,發出咯吱咯吱的巨響。


    睡眼惺忪的和尚被拖進庭院,看見遍地屍骸,嚇得連念佛號。


    沒給他們時間緩過勁,僧舍與佛殿發出巨響,在黑夜裏一座座倒塌。


    滿世界塵土嗆得人喘不過氣也睜不開眼。


    關翎確定寺僧安全離開房間後,四處尋找倒在庭院裏的阿寧。


    哪裏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那女魔頭肯定是借我們救人的機會逃跑了!”


    靳月夔懊喪地環顧蒼茫一片的夜色。


    “她一心想要定月珠,在此損兵折將,怎舍得輕易離開?”


    關翎左思右想,起身往天王殿前的院子跑去。


    常海的屍首停放在天王殿一側的佛堂裏。


    靈堂燭火未滅,若屋裏桌椅倒塌,可能引發火災。


    前院景象不比後麵好多少。


    天王殿的房梁坍塌了一半,停放常海屍首的配殿大門也傾斜了。


    屋內燭光搖曳。


    閃動的光芒下,常海平靜地躺在靈桌前。


    寺廟尚未來得及為他準備棺木,他並未入殮,猶如睡著了一樣。


    阿寧站在他的床旁。


    鶴公子跑到配殿門口時,她正向常海的咽喉伸出手。


    “明鏡禪師的定月珠不在他身上,別破壞他的屍首!”


    關翎不假思索地阻攔。


    “那是自然。他被下了禁咒,怎麽可能隨身攜帶珠子?”


    阿寧像是聽了個笑話,衝門外的鶴公子莞爾一笑。


    “他那麽照顧慧遠,因為那小鬼知道明鏡禪師的珠子在哪裏吧?”


    “你說什麽……師叔對我好是為了父親的寶珠?”


    坍塌的院牆處傳來說話聲,一具腐爛的屍骸跌跌撞撞地爬了進來。


    沉舟堵住了慧遠所在的山洞,因適才的地動山搖,洞口的碎石散落。


    發現自己能離開山洞後,慧遠忙不迭地向鳴空寺跑來。


    常海與他約好半夜在鳴空寺外見麵。


    他前去赴約,沒等來常海。


    過了一個白天,他醒來沒有常海的身影。


    這不正常。


    一接近鳴空寺,慧遠就聽到寺裏接連不斷傳出磚石倒塌聲。


    寺僧們嚇得一陣一陣口誦佛號。


    破敗的院牆耐不住搖晃,裂出巨大的缺口。


    這省了他翻牆的力氣。


    慧遠徑直從缺口爬進前院,在瀕臨坍塌的天王殿配殿裏看到了常海。


    他不敢相信自己敬仰的師叔成了一具屍體。


    可那房間的布置不管怎樣看都像靈堂。


    一位麵貌酷似阿寧的男子站在常海的靈床旁,呆呆注視他的屍體,聽憑頭頂碎石沙土紛紛散落,對危險無動於衷。


    慧遠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此時後院有人越過天王殿的廢墟跑了過來。


    那人邊奔向靈堂,邊大喊著阻止酷似阿寧的男子傷害常海。


    慧遠這麽快由山腳趕到了這裏出乎關翎意料。


    寺裏寺外亂成一團,她沒留意到打地動開始已經過去了很久。


    “你胡說……師叔從未向我打聽過珠子的事!”


    慧遠斬釘截鐵地否認阿寧的猜測。


    關翎看著他,替他可悲。


    常海不如他所想,也不如阿寧所想。


    他與阿寧固執於自己所看到的一麵,不知道真正的常海是怎樣的人。


    “你娘是否生你的時候難產而死?你苟全了性命,一直不能說話。你爹應召參與禦花園的建造,托此機緣與宮裏的禦醫成為至交,治好了你的失語?”


    父親一直在外忙碌,慧遠與明鏡禪師的父子關係並不好。


    比起父親,他更加親近態度和藹,樂於回答他所有問題的常海。


    除卻見麵時間太少,母親因自己而死也是慧遠不敢見父親的原因。


    他無顏麵對父親,哪怕常世廷在家,慧遠仍然回避他。


    察覺這點的常世廷,更少回家。


    “哪怕家師領來的禦醫治好了慧遠,他依舊認為父親忙於建造禦花園,是心裏埋怨自己。父子間,有些微妙的心情很難一言道清。”


    提起慧遠未出家前在鳴空寺與師父的相處方式,常覺法師唏噓不已。


    “這使得他在家師去世後一蹶不振,險些又說不出話。幸好有常海師弟開解他。”


    無話不說的常海也許更像慧遠的父親。


    所以他格外厭惡想奪走常海的阿寧。


    常海不是明鏡禪師,不會為了救他獻出性命。


    隻不過常海在鳴空寺扮演寺僧這一角色時,逐漸忘了自己原本是誰。


    或有那麽一段時間,他與慧遠一樣沉迷於自己構築的幻象,投入了幾分真情。


    這使得他在阿寧失蹤前那幾年猶豫不決。


    “是……那又如何?”


    慧遠僅剩的眼珠謹慎地望向鶴公子。


    “至此,你仍然不懂嗎?”


    這話是鶴公子在問阿寧。


    她既然通曉塗氏的玄奇,不可能想不到內中機關。


    “明鏡禪師從未見過定月珠,也不知曉定月珠。他所知道的是一枚治療自己兒子失語症的藥丹。”


    “他……是出生時就魂魄不全的鬼胎?”


    阿寧驚訝地瞪著慧遠。


    那樣的孩子照理活不過滿月。


    可是慧遠活了下來。


    在明鏡禪師未找人用定月珠替他修補魂魄前,他已經活到了兩歲。


    要取走他魂魄裏的定月珠,意味了重新殺死這個孩子。


    常海猶豫了。


    他為了日月雙珠的線索幫忙翻譯整理佛經典籍,因此耳濡目染佛法學說。


    自己所做所為是否癡,是否執,他並非沒有想過。


    袖手旁觀,眼睜睜看明鏡禪師死去,未嚐沒有折磨過常海。


    他不敢為了救明鏡禪師暴露自己手裏的日月雙珠,再取走他獨子的性命,於心何忍?


    他做不到慈悲為懷,也不是殺人魔王。


    弄清楚常海為何欺騙自己,阿寧表情有些釋然。


    “他還真把自己當成了佛門弟子……明明是個六根不淨的凡人。”


    她修長的手指劃過常海麵龐。


    十年時光確實使他老了一些。


    “你說他想要日月雙珠並非為了與人雙宿雙飛?”


    阿寧突然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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