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走到僧房門口,推了推門,發現門紋絲不動,於是倒退到窗邊,輕輕敲了敲窗欞。


    “慧空,開門。”


    敲窗人聲音嘶啞,咽喉裏似乎塞了其他東西,咕嚕咕嚕,吐字不清。


    關翎看了眼床上的人,鋪上的人同樣麵麵相覷。


    寺裏和尚不過五六人,知道他們借宿在此。


    一晚上不曾聽聞外頭來過人。


    怎麽突然有寺僧跑來他們的房間找人?


    “慧空睡了嗎……慧明是否醒著?”


    窗外的人見無人應答,換人招呼。


    自然,屋裏無人應他。


    連喚了好幾遍,無人理睬,屋外的人開始自言自語。


    “大家睡了嗎?”


    窗戶“哐啷”“哐啷”晃動了幾下,人影似乎想推開窗。


    靳月夔之前嫌窗外灰大,搭上了窗扇的釕銱。


    僧房的窗戶與房舍一樣老舊,鏽了大半的鉤搭遇到風還能支撐,窗外人用力推了幾下,這下徹底鬆脫。


    窗子“吱呀”一聲,被人抬了起來。


    屋內的人屏住氣一動不動地裝睡。


    一股寒風吹進屋。


    風裏裹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慧空……慧明……”


    許是床上的人把臉埋在被子裏,窗外的人一時沒有分辨出來,看到他們頭頂的黑發,猛地一愣。


    很快,他的視線移動到了床鋪一側的條凳,一眼認出了女子的衣裝。


    “慧空!慧明!”


    窗外的人聲音變得尖利。


    “為何寺裏有女子?你們也同常海師叔一樣犯了色戒嗎?不可如此啊!不可如此啊!”


    他邊說,邊拽著窗扇猛烈搖晃起來。


    窗子“嘎嘎”發出巨響,不一會兒“哢”一聲斷裂。


    這人卸了窗扇,攀著窗框打算爬進房間。


    到這一步無法再繼續裝睡了。


    關翎睜開眼,看清了黑夜裏的影子。


    那是蛇穀以後,她第二次看到如此汙穢不堪的軀骸。


    一具爬滿蛆蟲的腐屍,身穿僧袍,手攀窗框,抬腳打算跨進窗戶。


    屍身上的腐肉隨著它的動作,時不時掉落,沿窗台淌下烏黑發臭的液體。


    那張臉早無法辨別五官。


    一隻眼睛不知所蹤,另一隻快掉出眼眶。


    由於沒有眼皮覆蓋,僧人雙眼像驚恐地圓睜著。


    “不知廉恥的妖女!”


    那腐屍邊爬窗邊憤慨地瞪向她。


    “膽敢在清修之地行無恥之舉!”


    “大師枉為出家人,滿嘴拉颯話。我若是在行無恥之舉,你眼睛睜那麽大盯著看做什麽?”


    關翎掀開被子,坐起身。


    被她一諷刺,那屍身忙著收回手捂住僅有的眼睛,一下控製不住平衡從窗台掉了下去。


    沉舟縱身一躍,由窗戶翻了出去,一腳踩住了地上的屍體,接著四顧。


    “有其他人嗎?”


    他問屋內的伊薩與尾濟。


    “花和尚隻有他一個。”


    尾濟扇了扇麵前的臭氣。


    與他不同,能清楚看見月下屍骸的靳月夔嚇得不輕。


    “這這這這……這寺院是怎麽回事?清淨之地居然出現不淨之物!”


    “凡有所相,皆是虛妄。諸行無常,萬法皆空。”


    關翎推開了屋門。


    *


    假如隻有關翎一個人在此,大概也會跟靳月夔一樣瑟瑟發抖。


    一來,她不是第一次目睹光怪陸離又可怖的景象。


    二來,有尾濟與沉舟在,實在沒什麽好怕的。


    關翎用衣袖掩住鼻子,走到那腐屍僧侶身旁。


    僧侶用滴溜兒圓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住她。


    那表情實在難以分辨是驚恐還是憤怒。


    關翎想回瞪他,一眼瞥去恰好看見幾條蛆蟲由他變成黑洞的另一側眼窩裏爬出來,隻得趕在反胃前移開目光。


    伊薩與尾濟,架著兩腿發軟的靳月夔走出僧房。


    僧人借著月光看清了適才屋子裏的男女,更加氣憤。


    “你……你們怎敢在我佛門淨地做出汙穢之事?四男一女,簡直禽獸不如!”


    “大師真是貌如其心,外表齷齪,內心更齷齪。我在寺廟留宿,因房間不夠,不得不與他們共處一室,怎就汙穢了?”


    關翎叉起了腰。


    “難道大師身為佛門中人沒有聽說過心戒?邪念不生何來邪行?天下雖大,若視穹窿為頂,黃土為地,青山為梁,亦不過一室。大師滿心邪念,又與天下間女子日日共處一室,豈不更是淫邪?”


    她氣憤地瞪了腐屍和尚一眼。


    “砌、砌詞狡辯!”


    腐屍氣得發抖。


    “隻許你砌詞汙蔑,不許人砌詞狡辯?”


    兩人說話聲大起來,隔壁屋的士兵與另一排僧房裏的寺僧們紛紛出門查看。


    瞅到一位少女叉著腰在院子裏與一具腐屍吵架,活脫脫一幅缺了頁的九相圖,全傻了眼。


    “慧遠……真的是慧遠?”


    突然傳來住持顫抖的聲音。


    那腐屍一見住持走來,用盡全力推開沉舟踩住他的腳,拔腿就跑。


    “站住!站住——”


    住持越喊,腐屍跑得越快。


    沉舟上前抓住他的一條胳膊,他一甩手撇下了整條胳膊。


    “再抓,非把他拆了不可。”


    沉舟想繼續追趕,關翎喝住他。


    不一會兒腐屍翻過山牆,消失在夜色裏,徒餘地上幾條蛆蟲。


    關翎望向鳴空寺住持,老和尚雙手合十,默默念誦經文。


    “我這人平生不愛過問別人私事,不過他今夜敲了我房間的門,又莫名其妙朝我說了一大堆混賬話,方丈不打算給我個解釋?”


    “阿彌陀佛……”


    老和尚無奈,抬手示意她前往客堂。


    “無意驚擾施主。有勞諸位去客堂敘話。”


    沉舟向士兵打了招呼,令他們回屋待命,餘下眾人繞過天王殿來到客堂。


    沉舟自己則去井邊洗了手才趕過來。


    小沙彌端來燭台,關翎借著微弱燭光看清客堂的全貌。


    這屋子大概是整間寺院最好的地方了。


    比其他屋子寬敞不說,屋頂不漏,牆麵亦無斑駁脫落。


    不過也僅此而已。


    堂裏放了幾張木椅,一張長桌,再無其他陳設。


    看僧房的數量,寺院鼎盛時人數至少是現在的一倍。


    談不上名山寶刹,至少不像如今這般落魄。


    “師傅如何稱呼?”


    原本說借宿一夜,又攜帶女眷,不宜與寺僧有太深牽扯,所以一行人沒有打聽寺院的情況。


    寺裏的和尚對他們敬而遠之,也不想與他們多攀談,乃至於到了這一刻,關翎剛有機會詢問寺內僧人的法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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