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來報,說靳充儀在秋宮暈倒時,宏明想起許久未召見她。


    “充儀可是染了風寒?命禦醫好好替她看看。”


    他漫不經心地回答,沒琢磨過將由禦醫那裏聽到何等驚人的消息。


    不大會兒工夫,秋宮派小公公來報。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宏明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


    “喜從何來?”


    他狐疑地盯著來報信的公公。


    “回皇上,靳充儀有喜了。禦醫看過後,說她有了兩個月身孕。”


    宏明驚得手裏的筆差點落地。


    “荒唐,靳充儀怎可能有喜?”


    報信兒的小公公一臉茫然,不解皇上緣何震怒。


    “年節前皇上曾召靳充儀侍寢。”


    寧則提醒他。


    宏明想起田獵後他為免鄒昭儀再下毒手,留雨墨在禦和殿住過一陣子,一時百口莫辯。


    “是哪位禦醫替靳充儀診脈?召他來見。”


    小公公見皇上非但不喜,反而動怒,不敢耽擱,快步走了出去。


    約莫一盞茶後,陳禦醫滿頭大汗跟著小太監進宮。


    一見是陳禦醫,宏明更為詫異。


    “替靳充儀診脈的是陳禦醫?”


    “正是微臣。”


    陳禦醫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匍匐在地,連連叩首。


    “……靳充儀千真萬確有了身孕?”


    “千真萬確,微臣不敢欺瞞皇上。”


    陳禦醫非費氏之人,也不卷入任何派係之爭。


    他做出如此診斷,當是雨墨確有害喜的症狀。


    “……傳靳充儀來見。”


    宏明命陳禦醫退下後,又招來雨墨。


    雨墨自禦醫口中得知自己身懷有孕,腦海一片空白。


    宏明摒退眾人,瞧了她半天。


    “……你如有心上人,朕許你出宮另嫁他人。”


    “絕無此事。”


    雨墨急忙回稟。


    “奴婢從未與人有染,定有人蓄意陷害。”


    禦醫醫術高明,後妃懷孕茲事體大,不可能誤診。


    旁人不知皇上從未真正寵幸過靳充儀,以身懷有孕為名陷害她有何意義?


    “奴婢願以死自證清白!”


    皇上遲遲不語,雨墨急得連連叩首。


    “動不動以死自證清白做什麽?要證明清白有很多辦法。”


    宏明揮手讓她稍安勿躁。


    “皇上打算如何?”


    雨墨不解他的用意。


    “既然有人要朕平白無故增添一名皇子,就如他們所願。”


    *


    沉舟取下鴿腳的紙卷,放走了飛鴿。


    他展開紙條看了兩眼,立時一臉為難。


    關翎坐在馬車車轅前,看著他臉色變化,好奇紙條上寫了什麽。


    “這非皇上給你的密函,對嗎?”


    “這是……王氏私下的傳書。”


    “上麵寫了什麽?”


    沉舟不答,關翎幹伸手向他索要紙卷。


    沉舟無奈,把紙卷遞給她。


    關翎閱讀時,靳月夔與伊薩也湊了過來。


    紙卷上簡簡單單寫了“充儀有孕”四個字。


    靳月夔一看清紙條上的字,連忙捂住嘴爬回自己馬上。


    皇上無有子嗣,靳充儀假使誕下皇子將是皇長子。


    後妃再無出,這名皇子繼承皇位的可能性很大。


    而他現在跟著皇後,他怎能不害怕皇後遷怒?


    關翎也十分詫異。


    她也好,皇上也好,清楚雨墨的身份。


    怎麽好端端多出一名皇子?


    莫非皇上日久生情,弄假成真?


    她於宏明沒有男女間的情愫,不過宏明有如她的手足,突生變故,她無法不多想。


    她一言不發,伊薩想到了別處。


    “郎將軍約好的地方還沒到嗎?”


    他不好當眾人麵問翎兒有何想法,隻能沮喪地與靳月夔搭話。


    將近琥珂,靳月夔策馬前去尋找當地駐軍。


    他們在客棧等待大半天後,靳月夔領著一架馬車與一隊士兵來到客棧門口。


    “郎將軍倒是客氣,派人押送我們。”


    見到那隊士兵,翎兒滿臉不高興。


    “並非押送,離開這裏後,到琥珂城前有很長一段山路。山高路遠,郎將軍恐半途生變,特命人護送殿下。”


    這些士兵說是護衛,與監視差不離。


    關翎霎時覺得自己回到了後宮。


    靳月夔策馬前進幾步,極目遠眺。


    “郎將軍約定見麵之處,在前麵這座山的半山腰。我們沿山路而進,晌午前應該能到了。”


    關翎無奈地縮回車裏。


    車簾子一放下,裏麵看不見外麵,外麵看不見裏麵。她手上沒可以拿來解悶的本子,在昏暗的光線裏晃悠了半天,差點睡著。


    在她頭快要磕上車廂時,有人托住了她的腦袋。


    她一抬頭,發現是尾濟。


    尾濟側了下頭,衝她淡淡一笑。


    流風吹動發絲,拂過他白皙麵龐上墨畫的眉目與殷紅的嘴唇。令那抹笑意沾染了一絲嫵媚,神似蘇檀。


    關翎不禁打了個寒顫,趕快發問掩飾心驚。


    “我們到了什麽地方?”


    她掀起簾子,向車外張望。


    原以為與山下所見一樣,是一片灰蒙蒙光禿禿的山脊。


    豈料不過是繞到了山的另一側,整座山簡直換了副麵貌。


    山間雲蒸霞蔚,山腳遍地粉白桃林,綠野盡覆春意。


    僅山頂留有幾抹雪光,與半山腰飄蕩的白雲彼此交錯,如一道上下起伏的長屏,遮蔽了天地交界。


    山腳的桃林旁,更有一大片色如碧玉的湖泊。


    山間景象與白雲樓不同,又同像仙境。


    “青青瑤母佩,靜靜化蒼潭。”


    關翎脫口讚頌。


    “暮聚絲絲雨,朝成嫋嫋嵐。”


    尾濟探頭到窗前,聞到迎麵吹來的水氣,於是跟了一句。


    “途分何處北,首轉不知南。霧隱山間路,雲藏世外庵。”


    靳月夔晃晃悠悠騎馬跟了上來,一邊應和他們,一邊四處張望。


    “迷路了?”


    聽他接的句子,關翎心知不妙。


    “有郎將軍的士兵引路,為何能迷路?”


    “嗯……”


    靳月夔摸了摸下巴。


    “因不便把殿下直接帶往男子眾多的軍營,郎將軍約我們在半山腰的鬆蘿庵見麵。原說沿山路一直走,可以自然而然見到鬆蘿庵。走到前邊環山道,出現三岔口,不知該往哪側走。”


    “郎將軍不能派個認識路的士兵隨行嗎?”


    關翎抱住了頭。


    “他給我畫了張地圖。”


    伊薩見靳月夔由胸口摸出一張紙,招呼他靠近些。


    靳月夔立起那張紙,給馬車上的皇後看。


    隻見紙上畫了一座山尖,一棵大樹,一個蜿蜒曲折的箭頭由大樹指向山尖,中間經過一間小屋。


    “看地圖所示,並無岔道。”


    靳月夔強行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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