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吐出的一線光明,照亮四周。


    藏於黑暗的幾條身影現出真容。


    同時,這些人也看清了撫琴公子的樣貌。


    “怎、怎麽是你?”


    其中一人喊出了聲。


    “果然是‘故人’。”


    尾濟摸了摸臉。


    “不對,不是他!”


    手持匕首的行刺者發現了兩者的差別。


    “你是誰?為何化成他?”


    這些人不知緣由。


    依他們的反應推斷,紀離鴻失去綠眼蘇檀的軀骸後,尚未與他們見過麵。


    “我為何化成他,對你們而言重要嗎?”


    尾濟盤腿坐回桌前,放下瑤琴。


    “重要的是,你們這群奪取他人軀體的惡鬼,有什麽樣的下場。”


    “故弄玄虛,該死!”


    燭火明晃晃照亮了三夫人嬌豔的麵容。


    她身後站著大夫人與劉小姐。


    方才行刺尾濟的黑影,正是她們。


    尾濟摸了摸滑到腕間的佛珠。


    *


    “你認為五通神藏在佛珠裏?”


    尾濟留意過劉府諸人,沒有絲毫線索,翎兒的說法令他驚奇。


    “你怎麽知道?”


    他爬到翎兒枕邊。


    關翎按了按太陽穴,不知道從何談起。


    思考了一會兒,她回憶起了事情的開頭兒。


    “我來到劉府以後方知道鬼魅得附身軀骸,或者藏在沾了人血的器物裏。於是不免思索,跟著我的那兩隻鬼神平時在哪兒。”


    伊薩說他們倆不現身時,隻能看到兩個光點。


    而那樣的光點,不少陰緣未解的普通人也有。


    恐怕金玉娘就是因此,與伊薩一樣,沒留意到他們。


    “他們在哪兒?”


    兩名鬼神環繞翎兒似乎太過順理成章,尾濟也忘了去關注他們平時在哪兒。


    關翎由錦囊裏摸出兵主解羽佩。


    “在這裏。”


    “什麽?怎麽可能!”


    答案大大出乎尾濟意料。


    他湊上前聞了聞兵主解羽佩的氣味。


    “我聞不到上麵有血腥味兒。”


    “那是自然。”


    關翎倒回床上。


    “這上麵沾過水如鏡的血,是八百多年前的事了。”


    被紀離鴻打倒在地時,水如鏡撞破了頭。


    那時候血滴到了兵主解羽佩上。


    “相隔那麽多年,少量血液滲透進玉佩。外部的血早已洗淨,哪怕是皇子你,也是聞不出來的。”


    “如此稀少的血液足夠鬼魂依附?”


    這種事連活了一千年的尾濟都是初次聽聞。


    “皇子不知道,那兩名鬼神也不知道。”


    整件事純屬意外。


    巨蛇怪在行雲殿一口吞下皇後,當時站在皇後附近的兩位鬼神想要拉住她,一時不慎撞進玉佩,跟著她流落到邊境荒漠。


    “尋常器物做不到,唯有不受塵世侵擾的器具上,魂魄能寄宿在微乎其微的人血內。器物的靈氣擋住了鬼氣,旁人瞧不出來。”


    關翎反複把玩兵主解羽佩。


    通透的玉佩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血跡。


    “莫非五通神也是誤打誤撞發現了這一點?”


    尾濟低頭靜想。


    “我猜是。”


    關翎歪了歪頭。


    “知道紙人鋪老板用和尚給的墨替紙人開五官前,我有一件事始終想不通。”


    “什麽事?”


    “五通神之所以叫五通神,是因為有五個人。為什麽劉府的五通神顯聖時隻有一個人?”


    “啊。”


    尾濟一拍掌。


    “那五人原來應該依附五個紙人,因為紙人鋪老板隻用摻了血的墨畫了一個紙人,所以餘下的紙人無法寄體?”


    也因為另外四個紙人空空如也,所以沒能掩藏住縛魂花。


    “劉老爺燒了符籙後,隻有一位五通神附上了紙人,餘下四人去了哪裏?”


    尾濟捏著下巴思考起來。


    “武仙長嫉惡如仇,見我與鬼神交談就是一劍。他怎可能對府裏的五通神心慈手軟,容忍那妖怪逃出府?”


    想起老鬆崖差點挨了一劍,關翎連連咂嘴。


    “所以……附身劉小姐的五通神並非逃出劉府,而是被武仙長除掉了?”


    尾濟張開了沒有焦點的雙眼。


    關翎點了點頭。


    “劉府的人讀到家丁寫的字條,再加當日五通神顯聖時隻有一名少年,所以他們認為五通神去而複返。實際上是五人中少了一人,仍有四人留在府內。”


    “那四人之一既然能附身劉小姐,說明符籙燒了後,就藏在她周圍?“


    “對對對。”


    關翎連連點頭。


    “劉府上下學二夫人吃齋念佛,時不時需要誦經,幾位夫人小姐都有佛珠。”


    劉小姐與大夫人的念珠藏在衣袖內。


    三夫人嫌佛珠妨礙她戴玉鐲,平時不戴佛珠。


    不過她腕間有淺淺的珠印。


    大夫人要求幾位夫人誦讀經文,她再不樂意也得跟著念,一定也有一串屬於自己的佛珠。


    最明顯的是二夫人,她念珠從不離手。


    “大夫人與劉小姐的念珠,我不經意間瞥到過幾眼,與二夫人的念珠一模一樣。類推三夫人手裏也是一樣的珠子。”


    “那珠子很特別?”


    翎兒語氣神神秘秘,尾濟被吊起了好奇心。


    “很特別。”


    回想起二夫人腕間的珠子,關翎有些反感。


    “那非尋常的木製珠子,而是骨珠。”


    龍溪北方的僧人,為了提醒自己生命無常,喜歡用動物的骨骼製作佛珠。


    “顏色黃白透紅……似乎是浸了血。”


    尾濟明白了為何她語氣聽來透著厭惡。


    “你認為那是血佛珠?”


    江湖傳聞一些走火入魔的僧人,篤信泡過鮮血的佛珠更能幫助開悟。


    部分為邪念所困的墮落僧侶,甚至暗地裏以人血浸泡佛珠。


    “我命鬼神去查看了下二夫人手上的佛珠,那佛珠確實可以寄宿魂魄。”


    換言之,這幾人所戴的佛珠是以人血浸泡的邪器。


    “那珠子有幾百年曆史,不可能是二夫人製作。不能因為她使用浸染人血的念珠,就認為她向佛之心是假。可她為何要給劉府的女眷血佛珠?”


    關翎問了劉府的丫鬟。


    據丫鬟們說,府內原本隻有二夫人一人虔心向佛,與禮佛相關的事宜從來是她在打理。


    *


    “你不認識五通神,也不知曉五通神能寄身此物。為何提前準備染血的佛珠?”


    尾濟大聲問遠遠站在靈堂前的女子。


    “五通神?”


    女子像是聽了個笑話,輕輕笑了起來。


    “那怪物與我何幹?我讓大姐、三妹、四妹,以及翠鳳戴上佛珠,是為了讓這些血的主人看清楚劉府如何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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