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薩與沉舟瞥見了門口跑過的身影。


    那影子閃得飛快,很快消失不見。


    “剛剛跑過去的人是誰?”


    伊薩困惑地問沉舟。


    他們一路過來見到不少武人,皆是做軍兵打扮,與靳月夔差不多。


    客棧門口一閃而過的寬袍長袖明擺著是修氣士。


    東萊仙門的人不管世事,龍溪這邊打得再熱鬧,他們也置身事外。


    怎麽這季節大老遠跑來邊境?


    “看衣著,似乎是紫虛派的人。“


    沉舟回想了下那人的衣服。


    “仙門的人衣裳不一樣?”


    伊薩好奇地低頭看了自己的袍子幾眼。


    “東萊仙山有數個門派。你的衣服是青陽派的。”


    沉舟指了指他衣襟兩側的花紋。


    “你怎麽擅自替我拜了師門?”


    “不過拿我的舊衣服打樣,請裁縫照做而已。忘了跟他們說,不需繡上門派標誌。”


    翎兒與靳月夔忙著爭辯,沒瞧見門口晃過的人影。


    “世間苛責女子的並非隻有男人,這口氣殿……翎兒你可不能出在男人頭上。”


    靳月夔說話聲越來越小,不過依然要據理力爭。


    “勢利眼男女皆有,隻消奉迎就能踩著其他女子往上爬,這些人何樂而不為?世間對女子的要求越苛刻,慣於弄虛作假的人越高興。唯有真正奉行那些標準的人會去計較它合不合理。”


    甄映雪正是做不到世人稱頌典範,又要裝腔作勢借此謀取虛名的人。


    她可是相當樂於順從男人意願,吹捧不切實際折磨人的標準。


    狀似深明大義,不過是迎合男人喜好標榜自己與眾不同。


    實際上那套苛刻的要求,她既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做。


    “說到底,這樣的人那麽容易得逞,一是怪世人熱衷吹牛競相攀比,慢慢把頂尖榜樣拱成舉世規範,二就是怪你這種人有眼無珠良莠不分。”


    “是臣……是我罪該萬死。”


    靳月夔不知道歉過多少回了。


    “若世間標準合理一些,大部分人皆能遵行,哪兒有人弄虛作假的必要?為了攀比而矯揉造作的人也一眼就顯出怪異了。現在人人做作,大家見怪不怪,才越來越分不清忠奸。”


    舉世作假,再難分到底誰別有居心,誰是不得不為之。


    “去,把這給張柳氏。”


    翎兒摸出一張銀票遞給小二。


    “跟她說,要改嫁,或是要等夫君回來,由她。既然府衙給了文書,證明她丈夫已死,她可自行改嫁,她婆婆繼續糾纏,便去衙門告她。”


    小二接過銀票一看,足足五十兩,驚得合不攏嘴。


    “誒,你這樣可不對。”


    尾濟趕忙叫住了小二。


    “這樣理上說得通,人情過不去。”


    關翎想了想,又摸出一張銀票。


    “這二十兩給她婆婆養老。告訴她,她媳婦要是改嫁他人後仍念她的好,自知道照顧她。她鬧到大家過不下去,也不過是跟媳婦兒一起在山裏餓死。”


    小二接過銀票飛奔出門,很快街上安靜了下來。


    “俗話說‘財不露白’,你不怕招惹是非?”


    她這兩天著實古怪,伊薩不禁注視了她臉龐一陣。


    翎兒掃了眼尾濟,以及桌旁其他三人。


    “你們怕嗎?”


    “哈哈。”


    尾濟像聽了個笑話。


    “人一呈現老態,就喜歡杜撰出各式各樣的高低之別,便於居高臨下要求別人聽從自己。歸根結底,是因為力不能及又不願放下曾經握在手裏的利益。”


    關翎忿忿不平地替自己倒了杯茶。


    “真上了年紀的人如此,尚情有可原,而今世道,年輕人也積極粉飾不公,表麵奉行聖人旨意,實則斷章取義,借機巧取豪奪,真是舉世衰頹。”


    她邊說邊瞪了眼靳月夔。


    靳月夔恨不得把腦袋埋到桌下。


    “在人出生前劃出三六九等,可是從太宗時就有的事兒。”


    尾濟提醒她。


    “近世的學說,隻不過把男女之別吹得更大罷了。”


    這些人聽信了酸儒改的曆史,口口聲聲自古如是,把自己諂媚強權的嘴臉推諉給古人。


    真古時可非如此。


    夏商時同為人祭,女子若生得貌美,能成為“沉妾”、“沉嬖”,保留全屍。


    男人不光殺來祭祖,甚至要多砍幾段,免得他們進陰間造反。


    越是爭強好勝之人,越不會寬待同性。


    男女皆是。


    “太宗為何這樣做?”


    關翎不以為太祖期待的是由四家控製的江山。


    “我哪兒知道?”


    尾濟依然是這句。


    “不過……太宗攻打完萱國不多久退位。我不以為他與太祖一樣有治理江山的興趣。”


    這麽說來確實如此,神明大多不願幹涉紅塵中事。


    關翎偷眼瞥了下伊薩。


    小二送完銀票,沉舟用碎銀打賞了他,又叫了一桌酒菜。


    也擱著要麽不出事,要麽事趕事。


    他們剛舉筷,客棧門口又“呼啦”來了一群人。


    那些人原是在往前趕,不巧有一人往客棧大堂看了眼,一瞧見伊薩,立即招呼其他人。


    “在這兒!這小子躲這兒了!”


    往前衝的人一下停住了腳,改往客棧裏湧。


    關翎所在的桌子沒多大會兒被團團圍住。


    “我家小姐待你不薄,仙長怎能不告而別?”


    “我們劉家雖說比不上京城的達官顯貴,也是十裏八鄉富庶一方。入贅劉家哪裏虧待了你?”


    一群人聚在伊薩周圍,七嘴八舌說起來。


    有機靈的,瞧見了桌子另一側的翎兒。


    “這……這小子難不成有相好的?”


    也不知這群人什麽毛病,一個人推測了一句,其餘人立即信以為真。


    “我看這打扮像君悅樓的。這小子喝花酒不夠,還拐了裏麵的姑娘?”


    “哎呦,你怎麽……小姐最討厭不檢點的男人了。”


    這群人哭爹喊娘起來。


    “放肆……”


    靳月夔話沒出口,翎兒先拍案而起。


    “胡說什麽,誰是君悅樓的姑娘?這裏那麽多男人沒看見嗎?說不定他拐的是他們仨。”


    她說的可能性來人從未想過,一下陷入了混亂。


    伊薩猜他們找的是先前跑過去的人,微微挑高鬥笠露出臉。


    “你們找錯人了。”


    待看清他的容貌,這些人跺起腳來。


    “糟了,那小子這會兒肯定跑出鎮門口了。”


    “不管,不管,老爺隻吩咐我們追一名仙長。找不到他,你去也成。”


    來人不由分說,架起伊薩。


    “人哪裏能胡亂代替?你們這般應付事,你們老爺不打你們?”


    關翎急忙攔著。


    “姑娘,你這就不懂了。”


    這些家丁嬉皮笑臉地回答。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同出仙門,他來了那位仙長準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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