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翎沒說話,盯著朝她攤開手掌的尾濟。


    尾濟不可能稀罕甄映雪的香囊。


    突然索取,定然是香囊裏另有乾坤。


    甄映雪被逼到四麵楚歌,不可能再耗下去。


    關翎料她要在年前動手,不確定把香囊交給尾濟是否安全。


    明知是計,哪兒有一頭往裏栽的道理?


    “相公,這香囊不如……”


    她剛想開口拒絕,塗公子再次催促。


    “娘子怎能把甄小姐給我的東西貪了?”


    他如此在意,看來香囊裏的東西非比尋常。


    “相公真心要嗎?”


    塗意芝重重點了點頭。


    翎兒猶猶豫豫地由腰間把繡了芝草的香囊解下,交到塗公子手裏。


    這番拖拖拉拉的舉動,就像不願把其他女人所贈之物交給丈夫一般。


    進院子那麽久,甄映雪頭一次看到這些人行為符合自己設想。


    “翎兒妹妹年輕不知事,意郎不要怪她。”


    她高興地給自己夾了一塊魚。


    這鶻霜廚子做的烤魚果然不如她,難怪塗意芝翻來覆去地提燉魚湯。


    以後他有的是念起她的時候。


    *


    小年飯散後關翎回到耳房內,換了身行動便利的衣服,滅了燭火,由窗戶翻出去,直奔主屋臥室。


    塗公子的屋內燈火通明,映照出兩條身影。


    關翎不得不貓腰躲在窗下,偷聽屋內動靜。


    “意郎,今日翎兒戴的牡丹步搖我此前從未見過,可是老陳派人去成衣店取衣時順道買來的?”


    “應是如此。”


    “不是映雪嘮叨,老賊奴手腳不太幹淨。他在倉房與翎兒那一日說不準出過什麽事,堂而皇之拿塗家的錢替翎兒買東西,你也不管,以後小心他們倆掏空賬房的銀子。”


    “我雙眼不便,當下除他外,能信任的隻有翎兒了。反正不過是些日常用度,他想貪也貪不出大錢。等回去後再找人頂了他的差事。”


    “意郎不知今日飯桌旁,她穿新衣戴新釵好不風光,映雪一身離家時的舊衣,天寒地凍差點冷出病。其他人看著我們倆,認為意郎寵她,薄幸於我,跟著落井下石呢。”


    “我明日訓斥他們幾句。”


    “你又訓斥不了靳公子……在鶻霜這一程以後回了華英國經人一傳,我沒臉做人了。”


    甄映雪聲音裏溢出幾分哭腔。


    “人靠衣裝馬靠鞍,我被她比下去不知道多少。映雪知道她進門比我早,可論對意郎的用心,我不比她少。”


    甄映雪的聲音又甜膩起來。


    “單這些天,最常來探望意郎的不是我嗎?翎兒來過幾次?她趁意郎看不見,與靳公子眉來眼去。你瞧瞧靳公子現今是不是對我冷淡了許多?”


    “啪”,她說著說著,拍了塗意芝一下。


    “她對意郎兩麵三刀,你倒一心向著她。映雪看你被他們騙得團團轉,真是難過。”


    “嗯……”


    塗意芝猶豫了片刻。


    “雪兒想要換打扮,領老陳出去置辦就是。這兩天華英國的成衣鋪子與首飾銀樓關張了。等出了十五,我命老陳去錢莊多取些銀兩。”


    “那怎麽行?”


    甄映雪萬分緊張。


    “戴破舊東西過年不吉利的……其他年份也算了,明年我要進塗家,這一年無論如何不能晦氣著過呀。”


    “那……明日叫翎兒把未戴過的頭麵分你一些?”


    “我去要,她該拿話擠兌我,說我眼饞她的東西了。”


    塗意芝長籲了口氣。


    “明日我去拿來。”


    “還是意郎疼我。”


    一陣淅淅索索後,屋裏滅了燭火。


    關翎看著床前消失的燈影,驚得合不攏嘴。


    她本想進塗公子臥房,把香囊帶走,拿去叫桑格查查裏麵是什麽東西。


    吃飯的時候,尾濟看起來還很正常,怎麽這麽快就中了邪?


    ……由兩人對話判斷,尾濟沒暴露自己真實身份,應該沒有失去心智。


    可……要沒起任何變化,甄映雪怎在晚飯後偷偷摸進了塗公子的房?


    房間裏傳來一些不該有的聲音。


    “這不行,他還小!”


    關翎站起身,要扒開窗戶往裏闖,身後有人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拉遠。


    老陳按著她在窗戶口蹲下。


    “我大冷天凍得跟蘿卜一樣,可不是為了聽牆角。”


    屋裏的聲音令關翎煩躁,她壓低聲音衝老陳咆哮。


    “少爺既然收了那香囊,說明裏麵的東西你我處理不了。”


    老陳手指比在唇間,順便掃了一眼她發紅的耳廓。


    “殿下快點回屋,別真凍傷了。”


    “可是……”


    “這戲有幾出,殿下不清楚嗎?”


    他指了指房梁。


    “要麽我們現在進去把甄姑娘拿下,要麽等甄姑娘把她所有法寶一個個掏出來。殿下選一下。”


    “我……”


    關翎那口提起的氣,慢慢泄了下去,化作一個笑臉。


    “她遲早後悔今晚幹的事兒。”


    *


    第二天一大早,靳月夔驚訝地看著甄映雪滿麵紅光地由主屋出來。


    大冬天門窗上掛了棉簾子防風,哪怕東西廂門對門,靳月夔也看不見對屋裏什麽情況。


    他道甄映雪多喝了幾杯,回屋後早早睡了。


    誰知她趁自己不注意回了塗公子的屋子。


    事到如今,他倒也不再詫異她怎是這種人。


    塗意芝挽著她的手邁出門,兩人徑直往翎兒的房間走去。


    翎兒在房裏嚼胡餅。


    甄映雪送她那堆香囊掛在窗前散味道。


    甄映雪知道她不可能安安分分戴在身上,不與她計較。


    反正這家自今日起換人作主,她愛戴不戴。


    有她甄映雪在,塗家以後一個銅板兒也落不到翎兒的兜裏。


    “相公來這裏做什麽?這房間憋悶得很。”


    關翎一早知道他們來幹嘛,但是得配合下假裝不知道。


    見塗意芝進門,她趕忙迎上前,把他扶到椅子上。


    “前些天老陳去成衣鋪子取衣服的時候,你是不是讓他順道用買衣服的銀子,給你添置了些首飾?”


    塗意芝開門見山地問。


    翎兒及笄的事伊薩最為在意,主意十有八九是他出的。


    沉舟不會用皇後紫檀箱裏的體己錢,這些銀子是利用朝露的戒指由王記錢莊裏取的。


    王家遠在異國的產業,賬簿幾年一查。


    沉舟取的銀兩數目尚未大到逼王家提前查賬。


    趁王繼卿發現前,她能用多少用多少。


    別說買頭麵,他們現在租的這家客院都是用王氏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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