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則不敢隱瞞。


    “如陛下所料,田獵後,鄒昭儀與太宰不再通信。”


    冬林苑,鄒昭儀未能如願刺殺靳充儀。


    宏明沒有點穿此事係鄒昭儀所為,隻在朝上輕描淡寫提了一句,田獵時有妖異闖入皇家獵苑,驚擾了嬪妃。


    事後,鄒昭儀與燕太宰驟然絕了來往。


    於人於妖而言一樣,一仆二主,懷有二心,乃是大忌。


    鄒夫人的自作聰明,恰是犯了這道忌諱。


    “……朕來神木宮之後,他們又開始互通有無?”


    宏明皺了下眉。


    寧則態度遲疑。


    “與其說是陛下來神木宮之後,不如說是來神木宮前的幾日……”


    “你想說什麽?不妨痛快些。”


    寧則猶豫來猶豫去的性格,有時宏明也受不了。


    “是。”


    寧則收了下神。


    “小人在想,他們突然恢複往來,是否與鶻霜失蹤那位術士有關。”


    沉舟來報裏提及了阿納斯塔西奧的死。


    那件事距離冬至約莫一個月。


    假如那時候鶻霜的祭師脫逃至了其他軀體,這段時間裏來到京畿也未可知。


    早先秋官府收押沉舟時,他透露過此人與行刺皇後的背後主使有關。


    而竹青館的槍擊案,鄒昭儀是否牽涉其內,相關人個個心知肚明。


    神機營士兵的死,十分像這人手筆。


    兩人恐怕一早有勾結。


    鄒昭儀有份,燕太宰不可能逃脫幹係。


    本來日漸疏遠的燕太宰與鄒昭儀,又取得了聯係,或許是太宰想借鄒昭儀,再與此人取得聯絡。


    “你認為他們要卷土重來?”


    宏明沉吟片刻。


    “那人被殿下當眾處刑,難保沒有懷恨在心。小人是怕那三方勢力由此勾結起來。”


    “朕亦有此憂慮。”


    所以他允皇後暫不回宮,免得成為眾矢之的。


    但是沉舟報告裏,有另一個令宏明不安的因素。


    “紀氏……”


    他把字條扔進火盆。


    “好好查一查,紀氏遺留在西境的血脈是誰。”


    寧則領命,未立即退下。


    “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鄒昭儀?”


    “她三番兩次加害皇後,年宴時有人要親自教訓她。”


    宏明展了展衣袖。


    *


    關翎從未聽說過縛魂花。


    “我翻過那麽多地理誌,第一次知道這種花。”


    “縛魂花不是任一種花,也可以是任一種花。就像逐疫獸,不是任一種獸類,也可以是任一種獸類。”


    回想起在地宮的見聞,關翎背後沁出一層冷汗。


    “……那不是藥材,是巫術?”


    是了,大部分春藥隻有升陽的作用,催情這事兒非單純的藥物能做到。


    要製造幻覺更是如此。


    這是味巫毒。


    沉舟撚了撚下巴上的假胡須。


    “縛魂花指的是以花朵縛住人魂……有點像把疫鬼封入我與殿下體內。那樣的花朵粗看與普通花無異,實則觸摸上去的手感不像普通花朵……有人的體溫。”


    “啊……那是……原來那是……”


    在薩拉赫斯摸過的紅百合,閃電一般在關翎腦海竄過。


    “除了人的體溫,有沒有其他特征?”


    她焦急地詢問沉舟。


    沉舟抱起雙臂,仰頭想了想。


    “有體溫就有氣脈流動……紀氏與修習過禦氣的人,應該可以看到類似心脈的搏動。”


    可惜她無法像伊薩、沉舟或者尾濟一樣辨識出氣。


    “甄家既然與黃太醫有關,很可能知道冰火蓮的配方。不過,甄二小姐作為一位地位不高的官家小姐,怎麽能得到縛魂花?”


    沉舟與翎兒有同樣的困惑。


    “阿納斯塔西奧在上巳節前後潛入過華京。甄小姐也許那時候與他見過麵?”


    他推測。


    關翎意識到了內裏關聯。


    “木鳶襲擊薩拉赫斯前,紀離鴻給我看過一種奇怪的花,很可能是縛魂花。阿納斯塔西奧手裏應該不乏這種花朵。”


    在白骨洞時,紀離鴻差一點告訴她這些花的由來。


    早知道這幾朵花如此重要,她當時應該更耐心一些。


    不過……他那時候為何要給她看這兩朵花?


    “縛魂花奪取魂魄後,肉身是不是變成了空舍……”


    她問沉舟。


    “這般事需請教少爺。就我所知……理應如此。”


    紀離鴻說他在“培育”這種花。


    若一朵花代表一個空舍,他手裏有多少花就意味了他有多少可以轉移魂魄的軀殼。


    難道那天晚上他向她炫耀的,是木鳶操縱者的魂魄?


    關翎想著想著,嚇出一身冷汗。


    “如果製作縛魂花的本意是為了竊取他人肉身,而非製作冰火蓮,晉王府一案前豈不是有人被奪舍?”


    伊薩忽然插了一嘴。


    “確實如此……怎麽?”


    沉舟想知道他留意到了什麽。


    “單純為了陷害韋從業,可以有許多辦法。非用這麽特別的巫毒,一下暴露有人被奪舍,是為什麽?”


    伊薩迷惑不解。


    千辛萬苦奪舍,而非殺害,定是想利用他人身份做些不可告人的勾當。


    既然如此,為什麽故意暴露這件事?


    經他一提醒,關翎與沉舟也意識到了這點與理不通。


    晉王府那一日在府內宴客,特意邀請了自己的胞兄——其時登基不久的承元帝。


    而承元帝與晉王一樣 ,皆出自塗太後,毫無疑問,他們身為塗氏後裔,知道縛魂花。


    在他們麵前班門弄斧所圖為何?


    紀離鴻那一日在皇後麵前展示縛魂花並非無意之舉。


    王慕暉當然不知道縛魂花。


    但是紀離鴻知道她不是王慕暉,可能以為她能認出這種花。


    作為那時商談的籌碼,也許他想暗示她自己控製了她的後援?


    而在承元帝麵前,暴露出有人成了空舍……


    “離間計。”


    關翎與沉舟同一時間茅塞頓開。


    “那時候風傳司空府有人泄漏了軍械設計。涉及此事的除了司空府的府吏、工匠,還包括夏官府的大群官僚。經由這則暗示,承元帝肯定草木皆兵,舉步維艱。”


    “難怪之後承元帝親自領兵前往西北國境,而不委派任何將領。”


    因雅克達煽動西北叛亂,承元帝前往西境領兵,華京無人坐鎮,一度險象環生。


    塗氏並非將才,而當時朝裏有幾名赫赫有名的將領。


    由史書上讀到這段時,關翎以為是無謀之舉,細想起來,與宏明被逼親自前往彤關領兵一樣,係出無奈。


    誰能料到,這場兵禍,起於一次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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