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映雪的措辭實為不敬,一想到她不知內情,靳月夔無法開口訓她,偷偷朝皇後作揖替她賠禮。


    看他這副樣子當是沒想到,自己要替甄映雪賠禮的事遠不止一兩件。


    甄映雪原本算好了時間,踩著翎兒與老陳幹柴烈火的點兒出現,打算不同於冬至那晚,當場捉奸,抓翎兒個辯無可辯。


    哪兒想到倉房裏冷冷清清,沒發生任何事。


    她不能接連兩次失敗,白白與靳月夔疏遠,又沒成功讓塗公子討厭翎兒。


    “翎兒妹妹真的太奇怪了。前一次與靳公子同床共枕一夜,說是喝酒誤事。今天與老陳關在倉房一上午,又說是有人下了媚藥。何以這些事全衝著妹妹來?”


    靳月夔沒聽出她話裏有話,以為她察覺了兩件事故意針對翎兒,走近床前,小聲忠告皇後。


    “你是該留意些。兩件事興許存有關聯。”


    關翎跟甄映雪都被他氣得一塌糊塗。


    他油鹽不進,甄映雪懶得多言,調轉臉走到塗公子身旁。


    “塗公子平日修身養性,想是冷淡了妹妹,乃至於……乃至於妹妹連連發生這樣的事。媚藥不是有教養的閨閣女子熟悉的。妹妹年紀小,應當是一時好奇,公子勿怪她。”


    她依舊老樣子,假裝勸說,實則歸罪,一句話把倉房裏媚藥的來源鎖定為嚴翎兒。


    老陳成了她有意下藥勾引,冬至那晚的情形又有了其他解釋。


    “姐姐且慢。這話說的好似倉房裏的藥是我撒的一樣。”


    關翎渾身無力,幸好腦子清醒,聽見這話趕忙反駁,免得屎盆子上頭日後再挪洗不清。


    “倉房裏攏共妹妹與老陳兩人。老陳孑然一身,要這玩意兒幹什麽?”


    甄映雪用帕子按住嘴笑了笑,不忘挨近塗公子一些,那模樣隻差把塗公子與翎兒分房寫成匾額掛上她頭頂了。


    “我娘常教導我,身為妻子理當為相公分憂。姐姐我不得不勸誡妹妹一句,靠旁門左道是留不住丈夫心的。”


    甄映雪事不關己地說教起來。


    靳月夔假如不清楚那是對假夫妻,興許要為她鼓掌了。


    “我雖不似老陳孑然一身,可相公身體硬朗,我要媚藥做什麽用?”


    翎兒一句話使得甄映雪陷入尷尬。


    她日日標榜自己不懂男女之事,這會兒不好意思正麵回答,於是把話反問了過來。


    “是啊,既然塗公子無需此藥,妹妹要來何用?”


    語氣仍是咬定她偷漢。


    關翎懶得跟她分辨先有雞先有蛋。


    “姐姐認定那是我的藥。退一萬步說,假如那藥真是我的,我把它用到老管家身上幹嘛?”


    且不論塗公子樣貌身份皆與老陳相差懸殊,院裏的拓食青年也是相貌堂堂。


    翎兒縱使要用媚藥勾搭男人,也不至於撇開英俊年少的男仆,向老管家下手。


    “也許妹妹口味獨特。”


    甄映雪小聲嘀咕了一句,引來靳月夔側目,她知這會兒一口咬定翎兒與老管家有私,顯得過於成竹在胸,很快改了口。


    “倉房是堆放雜物的地方,興許妹妹藏了東西在那兒,不慎弄撒了,並非有意用在老陳身上。”


    “那我又如何順便‘不慎’把老陳與自己關在倉房裏?”


    “搭門閂的木鉤被拔掉了釘子。不是年久失修導致的意外。”


    伊薩出聲佐證倉房大門的情況。


    甄映雪聽言不慌不忙,裝作推測。


    “既然不是‘不慎’,那就是故意了。冬至那晚有沒有發生過苟且之事,全聽陳管家一麵之詞。我一姑娘家發現什麽沒發現什麽哪兒弄得清楚?翎兒姑娘假如有了老陳把柄……陳管家自然事事聽你吩咐。”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她毫無意外地把話引到了冬至那晚。


    “所以我私藏媚藥,不用在相公身上而用在老陳身上……是因為垂涎月夔哥哥美色?”


    靳月夔聽甄映雪的話有幾分說不出的不痛快,經翎兒一整理,明白了哪裏有疙瘩。


    “翎兒真為了我私通家奴,豈不是本末倒置?此事倘若被我知道,我怎願屈就?”


    “今日若不是我們無意撞見此事,靳公子怎可能知道?”


    甄映雪冷冷瞪了他一眼。


    “名門公子學的是如何以誠待人,壓根兒不會想到有女子三心二意表裏兩套。”


    她這話說得不假。


    關翎朝床邊的伊薩挑了挑眉毛。


    靳月夔知道自己與皇後間沒有苟且之事,哪怕有,也無需老陳幫忙掩飾,不過回想冬至那晚的情形確似有人下藥。


    難道皇後真的有意於他,那天用藥迷倒他?


    靳月夔瞥了皇後一眼。


    認真想一想,如果是為了費氏與靳氏的聯姻,殿下沒必要賠上自己的名聲。


    太傅倒台後,皇後的地位有如水中浮萍,朝野裏廢後之聲時時響起。


    一旦皇後被廢,身份與後宮其他嬪妃無差,皇上說不準額外開恩準她出宮嫁人……


    他不喜歡玩弄心機的女子。


    不過……殿下遇到他的時候,他已與映雪互許終身。


    會不會殿下認為他心有所屬,自己毫無機會,所以劍走偏鋒?


    想起麵具下那張臉,他像吸了媚藥一樣心跳加快起來。


    殿下年紀尚幼,不似映雪柔軟,但是嬌俏可愛,假以時日必出落得亭亭玉立。


    映雪美得世俗,殿下則有種超然物外的靈氣。


    人活一世,俗與雅,恰如動與靜,清與濁,缺一不可,孰高孰低哪兒有那麽好分?


    兩人皆符合他的心意。


    殿下假如鍾意他,不需要假借那種手段的……


    四家女子嫁入皇室大多非己所願,哪怕她曾為人婦,他也不會嫌棄。


    隻是他不能負了映雪,要如何取舍?


    甄映雪把話引回冬至那晚,是想誘導塗公子與靳月夔認為翎兒行為放蕩,對她心生厭惡。豈料靳月夔沉思半天,不光沒生氣,臉還紅了起來。


    好在塗公子麵色凝重,不枉她費了半天口舌。


    “老陳未醒,幾位先請出去。我有話想問他。”


    塗公子態度優雅不失儀態,語氣卻一改往日隨和,透出一股強硬。


    “公子留意保重身體,小心氣大傷身……”


    甄映雪湊到他耳旁小聲叮嚀了一句,走出了房門。


    靳月夔與伊薩依言跟了出去。


    “老陳他……”


    其餘人的腳步聲一離遠,塗公子氣憤地癱坐在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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