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薩時不時能察覺身後偷偷摸摸的人。


    那不是沉舟。


    沉舟藏匿氣息的方式更加熟練,要不是他自身氣形與其他人有天壤之別,否則很難察覺。


    跟來的人並不擅長跟蹤別人。


    雖然藏起了身姿,不過氣息暴露無遺。


    伊薩除了母親以外,以往沒有遇到過其他懂得禦氣的人,因此遇到尾濟與沉舟時,並不覺得特別。


    現在有了靳月夔作對比,方察覺這兩人與普通人有許多不同。


    尾濟自不用提,讓莎的護衛為什麽……


    “紀公子,你看這支發梳如何?”


    伊薩正在想事,甄映雪一把將他拉到販賣首飾的攤子前。


    說是來替靳月夔買靴子,她一路由脂粉攤逛到首飾攤,一個不落地看了一遍。


    伊薩當然知道她的目地不是買禮物向靳月夔致歉,不過他並無義務陪她演戲氣靳月夔。


    “買靴子的地方在前麵。”


    他假裝不解其意,提醒她。


    甄映雪裝作沒聽到。


    “映雪聽說紀氏工匠不僅擅長巧藝,而且眼光比一般人獨到。我來薩滿康德前除了一輪木鐲,沒其他飾物。眼看年關將近……紀公子能否替我選一支花釵?”


    “我不是紀公子。”


    伊薩再次提醒她。


    “也不熟悉姑娘家的首飾。”


    “啊。”


    甄映雪連忙掩了下嘴。


    “映雪並非有其他意思。紀公子器宇軒昂,定然不了解女人家的小玩意兒。是映雪失言。”


    跟她說別叫自己“紀公子”,她仍是這麽叫,伊薩偷偷嘖了一聲。


    “不過,紀公子……”


    那討人厭的稱呼接踵而至。


    “可有想過,假如自己有意中人,喜歡她戴什麽簪釵首飾?不若將映雪當作這位姑娘,試著思量一下。也免日後有人送了,卻不知道該送什麽。”


    她的意圖固然討厭,倒也說中了伊薩的心事。


    他沒給過翎兒任何首飾,現如今她頭上插的,脖子上戴的,全是遝古托送的飾物。


    平日不去想也罷,一想起他總有點不舒服。


    聽了甄映雪的話後,他認真看了眼攤子上的小玩意兒。


    他們倆在首飾攤前駐足許久,後方的氣息紊亂起來。


    伊薩一下被靳月夔的怒氣喚醒。


    自己到底在幹什麽?翎兒怎可能要他與甄映雪挑來的禮物?


    差點中了甄映雪的計。


    “時間不早了,甄小姐要是看完了這裏,我們趕快往裏走吧。”


    他大聲地催促。


    *


    普通女子當著戀人的麵與其他男人態度親昵,最多是為了試探戀人的反應。


    甄映雪深謀遠慮,每一步皆以斷絕別人後路為目地。


    她引靳月夔去跟蹤她與伊薩,可不單是為了氣他。


    “甄靜雪對付石夫人的手腕可以由甄映雪的伎倆裏窺知一二。我們調不出司寇府的卷宗,能否想辦法找知情人詢問整起案件的經過?”


    沉舟蹲在她腳邊,垂著頭沒有回答。


    關翎當他發現了什麽,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呼”地站起身,雙手抵住了她背後的門扉,把她困在兩臂間。


    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關翎一跳。


    她定神細看,才發現沉舟渾身發紅。


    屋子裏四處飛揚的媚藥,盡管讓她不適,不過不太嚴重,隻是稍微有些氣虛心跳罷了。


    她以為沉舟與她相差不大,便沒在意。


    這會兒想起自己有兩名鬼神傍著,一些迷幻藥物作用不大。


    也許基於同樣緣故,媚藥對她不生效。


    沉舟就沒這麽好運了。


    隔著人皮麵具可以感覺到他渾身一股熱氣。


    他麵具不延伸到脖頸耳後。


    接縫的地方掩飾得好,平時根本看不出那是麵具。


    這會兒因為皮膚的顏色與麵具不同,一目了然哪裏不對。


    這副樣子可不能叫其他人瞧見。


    “你是否該運氣調息一下?”


    關翎不曉得如何祛除春毒,話本裏的手段無非泡冰水跟運氣調息。


    沉舟的呼吸進少出多,靠近她的雙眼不複往日清澈,透出靡靡之意。


    聽了她的話,他沒有聽見似的,不作任何回答,倒是臉湊得越來越近。


    關翎的腦子開始一陣陣的迷糊。


    她懷疑自己體內的毒是不是發作了。


    春藥大部分是溫陽藥,不會令人移情別戀,隻會讓禽獸不如的人變成禽獸。


    但是此刻凝視沉舟藍灰色的眼睛,她胸口有些發緊。


    難道因為春藥的作用,她喜歡上了沉舟?


    否則為何她現在不由自主留意到他身上的氣味。


    ……他嘴裏飄來一股玫瑰的香甜味兒……


    ……剛剛喝了玫瑰八寶茶吧?


    昨天晚飯後那壇玫瑰醬不見了,她以為尾濟偷吃了,沒想到啊沒想到……


    “殿下……”


    沉舟沒有繼續靠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頸。


    “用力砍這個位置。”


    敲打側頸可以令人失去意識,不過很危險,一不小心容易出人命。


    她從未學過穴位方麵的知識,不敢隨意動手。


    “……不能你把我打暈嗎?”


    關翎猶豫地問了句。


    沉舟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擔心殿下對我如何,我擔心我對殿下如何。”


    此話有理。


    哪怕她變成鶴公子,也是沉舟昏睡過去更加保險一點。


    關翎瞄準沉舟脖頸半天,始終不敢下手。


    甄映雪真是豈有此理。


    翎兒剛剛十四五,老陳看外表至少五十四。


    誣陷他們倆私通?簡直滑天下大稽。


    縱使不是老陳而是沉舟,他們有心苟且,在鬧疫鬼那會兒早理直氣壯苟且了。


    她有重溟君,而沉舟另有心上人。


    對了,既然話本裏的靳妃純屬子虛烏有,那沉舟那次替她塗藥時提到的心上人是誰?


    “你……喜歡的姑娘……”


    “殿下……”


    關翎剛剛岔開話題,沉舟懇求一般垂下頭。


    “萬一砍錯怎麽辦?我從未沒對人用過這一手,不能拿你嚐試。”


    沉舟一手揭掉了麵具,發紅的臉龐滿布細汗。


    沒有麵具遮蔽,藥物的影響直觀且觸目驚心。


    倉房裏沒有炭盆,空氣冰冷。


    沉舟在寒冬裏像一隻火爐,不停散發熱氣。


    他無力地把額頭貼上皇後的腦門。


    “我一直想問一件事……為什麽殿下那時候寧可舍命救我,寧可昭告眾人我是殿下情郎,而不願……”


    他臉上難得露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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