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薩劈柴的時候,甄映雪遠遠在後駐足張望。


    她看得太久,伊薩不得不停下手,詢問她的目地。


    “甄小姐有何事?”


    “你與靳公子比武時,我不慎聽到你們的對話……你是紀氏人?”


    “我母親是。我不是。”


    知道她要打聽這件事,伊薩重新把手巾搭回肩膀,繼續劈開木柴。


    “難怪我第一眼瞧見你時,覺得你與拓食人長得不太一樣。”


    “然而甄小姐依然能一眼看出我是拓食人。”


    伊薩來到薩滿康德後一直穿的是檀塔斯人的服裝。


    “我不像靳公子那樣在意你是不是拓食人!”


    甄映雪慌忙解釋。


    伊薩轉頭朝她擠出一絲笑容作為回答。


    “聽說……你是塗公子來到鶻霜以後雇傭的。待塗公子治病回天武後,你隨他們一起去華英國嗎?”


    “假如他們繼續雇傭我。”


    “你是為了塗公子還是……翎兒姑娘?”


    伊薩手一抖,一斧頭劈歪。


    他轉過身,朝甄映雪長籲了一口氣。


    “為了錢。”


    “假如為了錢,你能不能幫我做點事?”


    伊薩雙手搭著斧子,不解地望著她。


    甄映雪該不會是要拉他當同夥?太缺心眼兒了。


    “你是塗公子的客人,有事可以直接吩咐。”


    “我與靳公子有些誤會。冬至那次我太心急,錯怪了他。這些天我想向他道歉,不知道怎麽開口。你與他年齡身材相似,又熟悉這裏的集市,能不能陪我出去挑一雙馬靴送給他?”


    陸西的馬靴與華英國不一樣,靴口以繩子係緊,為此釘有兩枚靴扣。


    鶻霜人容納各類文化,在服飾方麵發展猶為多姿。


    相比阿薩賽以及拓食,這裏的馬靴華麗到不成樣子,靴扣常以金銀寶石製作,反而成了本國特產,在華英國也很受歡迎。


    為了向靳公子道歉,找另一個男人出門……


    甄映雪心目裏的拓食人,也許是生活在沙漠裏沒見過女人的野人,察覺不出她的心機。


    伊薩想發作,回憶起讓莎鄭重其事的千叮嚀萬囑咐,隻是朝甄映雪眯了會兒眼。


    拓食那半血統使他眼眉濃黑,比華英國男子發色瞳色更深。睫毛又濃又長,幾乎蹭到眉骨,使眼線益發秀長。


    因眉心開闊外加心不在焉,伊薩平時神情有些慵懶。


    一眯起眼,秋水漣漪,比京城公子哥兒空洞無神的桃花眼勝過不止百倍。


    甄映雪心猛跳一陣。


    “我抽不開身。”


    伊薩用眼睛示意木墩旁沒劈完的兩堆柴火。


    客院的灑掃盡管有客棧小二幫忙,木柴之類小事得自己想辦法。


    廚房跟浴房用的柴需要客院的仆人自行動手。


    小二剛送來的柴夠他劈一天了。


    甄映雪看到他視線所向,抬頭看了看天。


    “明日……我們明日去。你今天劈了一堆柴,明天恰好休息一下。”


    *


    “她也約你吃米酒圓子了?”


    關翎由窗戶爬進塗公子的臥房,伊薩與沉舟早在那裏等待。


    臥房閉死門窗的話,隔音相比其他房間要好,是密談的好場所。


    塗公子的臥房外側另有外間,隔了外間才是院子與東西廂。


    哪怕這會兒靳月夔在主屋外的院子習武,他們爬北側的窗子進來,靳月夔也發現不了。


    一來二去,關翎有點習慣爬窗戶了,該走門的時候也常下意識往窗戶方向跑。


    “我不想去。”


    不等翎兒表態,伊薩先發話。


    他想走到翎兒身邊,豈料她熟練地在床沿坐下,把變成小龍的尾濟抱進懷裏。


    這兩人經常你抱著我我抱著你,伊薩起初有些辣眼,現在逐漸習慣。


    不管尾濟變成多優雅俊美的公子,本質上仍是在自己肚皮捏褶子模仿甄映雪的小屁孩。


    “她在院子裏沒半個內應,謀劃不了太大的局。把你拖走應該是要明天動手。你不在,院子裏剩下靳老二,老陳,少爺和我,能幹什麽?”


    關翎冥思苦想,得不到答案。


    “你也不知道她要幹什麽?”


    伊薩貼著她在床沿坐下——沉舟緊緊盯著,他不得不收回想要握住她肩膀的手。


    “女人不一定了解女人。”


    關翎苦惱地托起了腮。


    尾濟坐在膝蓋上,跟她一起托腮歎了口氣。


    兩人簡直一模一樣。


    “她找借口拉你出門,充其量是要靳月夔惴惴不安。這不過是思春男女間互相試探的小伎倆罷了。”


    正經的大家閨秀不懂這種心眼兒,話本裏的風塵女子這麽幹的不在少數。


    自鳴得意的人管這叫拿捏男人的手腕。


    說穿了就是打一棒給一棗,利用獸性控製人性。


    保險起見,她問了沉舟一句。


    “你暗裏查探她房間時,有無發現其他毒藥?”


    “她放在外麵的藥瓶藥罐是些尋常的安神跌打藥物。”


    趁甄映雪出門時,沉舟去她房裏特意查探了一遍,免得再出現百日晴一類的毒物。


    “妝奩裏藏了一些砒霜。坊間流行過一陣子以砒霜駐顏,難說收著一定別有居心。其他藥物不知道收藏何處,在房間裏並未找到。”


    “她也沒有貼身攜帶。”


    尾濟甩著尾巴,摸了摸鼻子。


    “冬至那夜靳公子遭人下藥,她應該想到假如事情敗露,別人會搜索房間。再有寶貝,肯定藏在其他地方了。”


    “為什麽不找桑格要些百日晴放進她房間裏,引靳公子去找?這樣不是快些?”


    伊薩奇怪地問。


    “由我們出言指責,她肯定拚死抵賴。現在靳公子依然信任她,我們得等她繼續自掘墳墓。”


    關翎一歪頭,把腦袋靠在伊薩手臂上,撅起了嘴。


    “你明天隨她去。”


    這話說得不情不願。


    伊薩極力抿住嘴唇。


    “你記不記得我們在塔洛斯見過的女子?”


    豐滿的女子在西大陸不少,龍溪阿薩賽交界的地區民風開放,酒館裏常見衣著暴露的舞娘。


    商旅客棧門口更有公然攬客的風塵女子,朝來來往往的男人投懷送抱。


    甄映雪與之相比,稍遜一籌。


    關翎明白他的意思是,甄映雪那類型的女子司空見慣,他不為所動。


    不過甄映雪不是薩菲娜,也不是塔洛斯酒館的老板娘。


    華英國的女人與陸西那群奔放又坦蕩的女子相比,為人處世的方式有天淵之別。


    關翎實在無法安心。


    “這裏有沒有賣華英國的風月話本?”


    她問沉舟。


    “讓伊薩連夜補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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