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下西廂兩人,翎兒與老陳商量起了石府的事。


    “石夫人如果死於百日晴,石太史豈能毫無察覺?石太史當初有意偏袒,如今定不樂意舊事重提。這事兒得找石夫人的親骨肉才有著落。”


    “殿下是說托人找石公子上告?”


    “石公子與燕公子同為陳王幕僚。鄒氏剛托了費氏的福升為昭儀,你說燕太宰會不會想還這個人情?”


    “由費氏收拾甄家,就同原來計劃一樣了。當初此路不通是因為饒上了靳氏。不管怎麽說,靳二公子與甄小姐私奔已成事實。甄氏假如被拖下水,勢必影響靳氏的名聲。”


    甄靳兩家現在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動其一必動其二。


    而靳氏作為四家之一,舉重若輕。


    它在王費兩家中偏向任一,或與另一家勢同水火,都是大麻煩。


    “別人替他們挑不了多少擔,他們的事始終要他們自己拿主意。與費家聯姻確實不是好選擇,改娶甄氏無非出狼窩入虎穴。我隻能提醒靳公子,替不了他做選擇。”


    “可是……”


    沉舟語氣遲疑。


    “適才靳公子的反應殿下也見了,他全心全意信任甄小姐。石公子這會兒上告,恐怕他不惜與家裏鬧翻臉,也要護著甄家。”


    “是嗎?”


    翎兒撇了撇茶沫。


    “甄小姐剛剛所為真的毫無破綻?我倒是覺得靳老二已經察覺了什麽。”


    “殿下怎說?”


    “桑格說甄小姐無礙的時候,他可有懷疑桑格所說是假?他要真覺得我有心害甄小姐,為何輕易信任我命你領來的大夫?”


    沉舟頓時了然。


    “你既然來了,我還有件事想打聽。”


    桑格打算起身離開時,皇後抬手拉住了他。


    “殿下有何事?”


    他困惑地重新落座。


    “甄小姐這幾日給我下了無數次藥,雖說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可手法熟練,顯而易見用過不止一次兩次。”


    她通曉藥理,很難想象隻用在塗氏一房妾室身上。


    “當日如妃賜給你們的荷包香囊,你們是否留下?我懷疑如妃娘娘將那些東西截下,不止出於嫉妒。能否替我查查那些香袋裏是否藏了其他東西?”


    “那些香囊荷包是官家小姐私底下找了有名的繡房製作的,刺繡精美,我們不舍得扔,一時不知道有什麽用處,全堆著呢。殿下懷疑,我這就回去調查。”


    “殿下想到了什麽?”


    伊薩送走桑格後,沉舟取了藥酒替皇後把手腕的淤血揉散。


    皇後交待桑格的事,令他回想起七夕那日的狀況。


    “你知道我為何放心二皇子當誘餌嗎?”


    “因為龍神不怕百毒?”


    詔明對於脂粉煙香十分敏感,並且明確地在竹青館告訴過鄒夫人這些玩意兒對他與皇上毫無作用。


    “這件事並非人人知道。”


    在香粉裏放媚藥的鄒夫人明顯不知道。


    關翎早先疑心在竹青館遇到七步斷腸是為了行刺皇上,因為話本裏從未提過龍神不懼怕毒物,寫話本的宮女肯定同樣不知道。


    甄映雪作為七品芝麻官家的小姐,更不可能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不會舍棄不用。


    “這些官家小姐熟悉迷香媚藥,七夕那夜連求歡詩都獻上了,不在香囊裏放些其他東西?”


    哪怕四皇子素來性情張狂,七夕那晚的所作所為仍有些失常。


    與在白雲樓的時候不同,王慕暉不是尚未來得及嫁人的閨閣女子,而是當今聖上——他皇兄的正妻。


    在眾人眼皮底下侮辱皇嫂,他是那般失智之人嗎?


    夢蜃石能使他身陷幻境,那說明並非世間所有毒物對龍神無效。


    他在選拔詩魁的地方被官家小姐團團包圍,那會兒弄不好觸碰過什麽。


    萬一那些官家小姐摸索出龍神的軟肋,可就麻煩了。


    “殿下是否有其他淤痕?”


    沉舟打斷了她的思考。


    關翎恍然想起自己大腿被靳月夔頂了一膝蓋,不過那位置實在不能勞煩沉舟。


    “我自己來吧。”


    她伸手接過藥酒瓶子,背著沉舟撩起褲腿兒,一眼瞧見一大片紫色。


    “昨夜酒裏的藥物會害人喪失心智。靳公子未痛下殺手已屬意誌堅定。甄氏用毒狠絕。殿下最好不要以尋常人思路揣度。”


    沉舟自覺地背衝她站好。


    “嗯……”


    關翎點了點頭。


    她原以為甄家不過一般想攀高枝的小戶,沒想到甄映雪行事風格異於尋常女子。


    敢對人人敬仰的靳家起心思,看來不單無知。


    最煩人是那靳月夔,甄映雪一鬧死鬧活,馬上心思全倒了過去。


    兩人如膠似漆的時候給靳小姐種上蠱蟲,靳映雪隻要死活不認,他一定會追查下去。


    萬一查出來背後跟費家有關,他心裏一愧疚弄不好把甄映雪娶回家。


    靳家成也忠烈,敗也忠烈。


    六十多年前與拓食人作戰時,靳家受奸人所害險些全家殉國,到承元帝與西部諸國作戰時僅餘下一名十歲出頭的幼子。


    那是華英國建國以來唯一沒有靳家軍的一段時間。


    之後過了幾十年,到靳星夔父親靳承英這一代,靳家才重新崛起。


    靳家父子並不辱沒祖輩英名,五年來對陸西諸國的作戰裏,靳老將軍戰功累累。


    與王慕暉的口碑相反,說到靳家幾乎人人讚頌。


    那是對這一族自建國以來功勳的仰慕與尊重。


    靳月夔假如死心塌地要以世代累積的功勳去包庇心術不正的甄家姐妹,皇上鬧不好真會網開一麵。


    靳星夔在華京任職,日後在龍溪接替靳老將軍的很可能是靳月夔與靳日夔之一。


    老將軍早早送這兄弟兩人上戰場明顯是有此意。


    石夫人再怎麽冤屈,皇上也肯定不願為她失去一位戍邊大將。


    說來說去寵妾滅妻的,不止石大人一家。


    法不責眾。


    要不然,諫官早用口水把石太史噴死了。


    想到這裏,皇後的臉立時擰巴成了一團,人皮麵具都蓋不住忿忿不平。


    “昨天說要納我為妾,今天小妖精一鬧立馬翻臉不認人,還動手打我,那個狼心狗肺的!”


    “殿下這話說得真跟靳公子有一腿似的。”


    她沒來得及發火,西廂先傳來杯盤碗碟的碎裂聲。


    甄姑娘看來藥效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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