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翎把小鹿放回地麵,推它向紀離鴻跑去,待紀離鴻抱起它後,頷首示意他離開。


    夫人不想與紀歸鴻說話,自己的計劃勢必付諸東流。


    見她逐客,紀離鴻趕忙再深躬行禮。


    “不知歸鴻堂弟如何得罪了夫人,歸鴻不善與女子來往,其中有些緣故,夫人可願聽在下說件故事?”


    關翎不想聽。


    偏她忘不掉行雲殿前見過的幻影。


    雖然伊薩說重溟君並未與凡人結緣,可世人紛紛傳言他脫去金身是因為與人舉行過神婚。


    紀歸鴻是否是他?


    重溟君所娶的凡人妻子是否是他真正的意中人?


    若他在行雲殿對王慕暉所說的話是用來哄騙她的謊言,最好讓她快些知曉答案,趁早死了心。


    見樓主夫人沒有態度強硬地趕走自己,紀離鴻微微抬起眼簾。


    那雙晶瑩清澈的杏眼流露出些許不耐煩。


    哪怕她是出於禮數不能驅逐自己,紀離鴻也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紀歸鴻做了什麽,引來這麽大怨氣。


    憑他平日回應那些個示好女子的做法,倒是不難想象。


    夫人既然如此生氣,兩人間先存了心思的應該是這位樓主夫人。


    人一旦有了邪念,求而不得比心如死灰更加難受。


    他隻需要放個餌,讓樓主夫人的“無望”變成“有望”就行了。


    “那是歸鴻前往西北古國探礦時發生的事。這段經曆他反複念叨過多次,族裏與他年齡相仿的兄弟全聽過。”


    不等夫人應允,紀離鴻自顧自說起來。


    他那位好堂弟不懂女人喜歡聽什麽,他可清楚。


    “是真是假,我們不知。他有時候自己都雲恍如夢境。但因為這件事,他自認姻緣早定。”


    *


    紀氏人天生可以看到氣脈流動,但要清楚分辨不同的氣有何含意,仍需要實地觀摩。


    華英國各地最常用來學習望氣的地方,是西北的氿方國古境。


    那一年,紀歸鴻年方十二,正是青春叛逆不願聽大人話的時候。還未抵達西北,已將父親紀通告誡他的話拋到九霄雲外。


    騎馬見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漠時,歸鴻興奮雀躍難以言表。


    這是父母無論如何不會帶十一娘來的地方。


    他有十一娘永遠無法超越的優勢,可以向父母證明他比十一娘更加值得稱讚。


    “我們此行隻需采集玉石,不要冒然做出其他危險舉動。這裏千年前曾為氿方古國遺址,荒漠裏有不少古戰場。有些地方迄今為止仍然留有陷阱,不自量力踏入其中,為父可救不了你。”


    “氿方國早被消滅,那麽多年沒有任何事發生,能有什麽可怕?父親越老越膽小。”


    “為父剛過而立之年,何以言老?”


    “那是娘說的。她說父親一蓄胡子,至少老了三十歲。與父親一起趕集時,別人問她是不是父親女兒。”


    “什、什麽?你娘還背著我說了什麽?”


    紀通緊摧一鞭追上了搶在他前麵跑進大漠的兒子。


    兩人一路催馬揚鞭,來到荒地深處一座礦洞。


    紀通在礦洞口打下兩根木樁,把兩匹馬拴在木樁上,帶兒子走進了礦洞。


    “此處是紀氏先人發掘的玉石礦。開采至今洞內礦石越來越少,你用來練習望氣正好。”


    他舉起手裏螢石棒,照亮一塊露出石壁的玉石。


    “軟玉氣息如潺潺流水,晶瑩微聲,曲折蜿蜒。露出地麵時氣息較易察覺,一旦有山石掩蓋,貌似難以發現,實際上仍然有找到它的訣竅。”


    他伸手敲了敲岩壁。


    “軟玉的氣息柔且韌,續而不斷。蓋在它上麵的山石氣脈常被它頂起,發生彎折。譬如……”


    紀通舉起螢石棒,沿洞壁細細找了一會兒。


    “看這裏。”


    他指著一塊山岩招呼兒子過來。


    歸鴻跑上前細看,果然覆蓋那塊山岩的氣層異常。


    普通山岩的氣脈如同上了漿的硬殼,曲線平滑棱角分明,緊貼岩麵。


    此處山岩的氣息平白鼓起一塊,氣脈與岩體間有一段空隙。


    “看山岩氣脈鼓起的程度,可以推測底下玉石的品質。品質越佳的軟玉越能將山岩氣息推遠。這段氣脈空缺剛半個指節那麽寬,底下玉石品質一般。”


    他叫歸鴻用鑿子撬鬆表麵的山石,果然幾錘落下後鑿到了硬度不一樣的石頭。


    父子倆費了一番功夫,將一整塊原石從山壁上取下,用鑿子在玉璞上開了一個口,查看內裏玉石狀況。


    與紀通所說不差分毫,這塊玉石摸起來油潤,可惜不夠通透,成色最多算是中等。


    “你要不要用這塊玉給十一娘打磨枚手鐲?明年她該及笄了。”


    紀通盯住這塊玉石問兒子。


    “反正這塊玉石品質普通,你用來練練手也好。到時候再給她雕支發簪。”


    “為什麽要我替她雕發簪?她雕工比我好得多。”


    歸鴻滿臉不願意。


    “你不替她雕,萬一有其他小夥子替她雕怎麽辦?”


    紀通拍了下傻兒子的腦袋。


    “有人願意替她雕不是更好?”


    歸鴻不明白父親的苦心,捂著腦袋往洞深處跑。


    “她上次用火藥炸了四嬸的院牆,把四嬸養的雞全炸死了。整座寨子叫她‘煙過命無痕’。我替她雕簪子,別人一定說我是煙王走狗。我才不要。”


    “寨子裏那幫臭小子欺負她,你得多幫她啊!”


    紀通邊喊邊追上兒子。


    歸鴻一心要找一塊以前族人從未發現過的美玉,可惜這處礦洞開采久了,能挖出的原石大多比他父親找到那塊更普通。


    他找了一天一無所獲,晚上悻悻然跟他父親離開礦坑,在坑洞附近找地方露營。


    “小子,老實說……”


    紀通一邊撥著火堆,一邊想心事。


    “你覺得十一娘怎麽樣?”


    “我覺得她不錯。爹想納她為妾,問過娘嗎?”


    聽見混賬兒子的話,紀通一棍子捅進火堆裏。


    “誰說我想納她為妾!”


    “來這兒沒多久,您老開口閉口都是她。我看爹你比惦記娘還惦記她。”


    歸鴻啃了一口帶來的幹糧,斜眼打量父親。


    他爹媽那點心思他當然知道,可他從來沒考慮過這些。


    十一娘對他來說像是一位對手,除此以外沒再多想法。


    “四嬸家的蓮喜,在她這年紀都嫁人了。我到現在沒替她訂下一門親事,這不是怕耽誤人家嗎?”


    “怕耽誤人就非要我管著?爹你別是不想出嫁妝跟彩禮,把我豁出去了。你記得我幾歲嗎?”


    尋常男子結婚最早十五,到那時候十一娘都十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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